92年我去镇上卖粮,女同学坚持让我住宿,半夜她却喊:非礼啊
发布时间:2025-10-05 02:49 浏览量:5
“非礼啊——!”
这一嗓子,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猛地扎进我梦里。
我一个激灵,从冰凉的席子上弹了起来,脑子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乱糟糟的。
屋里没开灯,窗户外头那点稀薄的月光,勉强勾出个黑漆漆的轮廓。我什么都看不清,只闻到一股廉价雪花膏和女人头发混合的香气。
那是我老同学,李月婵身上的味儿。
就是她,半个钟头前还端着一碗绿豆汤,笑着对我说:“金河,天太热,喝点解解暑。今晚就在我家住下,客气啥。”
可现在,就是这个声音,在隔壁的屋里,凄厉地,毫不留情地,把我钉在了耻辱柱上。
我叫陈金河,那年,我二十四岁,是个种庄稼的。我们村到镇上,三十里地,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那辆“东方红”拖拉机,是我爹传下来的,比我的年纪都大。
一九九二年,夏天。
天热得像个大蒸笼,地里的土都烫脚。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好像要把一整个夏天的力气都用完。
家里的麦子收了,晒得干透,金灿灿的,堆在堂屋里像座小山。媳妇秀兰一边给我收拾出门的干粮,一边念叨:“金河,今年这粮价也不知道咋样,你到了镇上,多问几家,别被人给坑了。”
我“嗯”了一声,把一大口粗瓷碗里的凉茶灌下去,喉咙里那股火才算压下去一点。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没底。那年头,农民卖粮,就跟赌大小一样,全凭运气。粮站的收购价一天一个样,有时候上午去跟下午去,一斤就能差个几分钱。几分钱,对城里人来说不算啥,可对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一亩地辛辛苦苦下来,就指着这几分钱多换几个油盐钱。
天蒙蒙亮,我就发动了拖拉机。那家伙“突突突”地吼起来,像个睡不醒的老牛,整个村子都被它闹醒了。秀兰把一个布包递给我,里面是两个黑面馍馍,还有一壶凉白开。
她站在晨雾里,瘦瘦的影子被拖拉机的大灯拉得老长。
“路上慢点,别开那么快。”
我点点头,一脚油门,车斗里装着一千多斤麦子,晃晃悠悠地上了路。
到了镇上,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晒得柏油路都泛着油光。粮站门口,早就排起了长队,一辆辆拖拉机、骡车、板车,像一条看不到头的长龙。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味、麦秆味和柴油味。
我把车停在队尾,找了个树荫蹲下,拿出秀兰给我准备的馍馍啃。
一个上午过去,队伍就往前挪了不到十米。粮站里的人慢悠悠地验货、过秤、开票,好像这天底下最不值钱的就是我们这些庄稼汉的时间。
到了下午,日头更毒了。我水壶里的水早就喝光了,嗓子眼直冒烟。眼瞅着前面还有十几辆车,今天怕是轮不到了。
正当我心里焦躁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陈金河?”
我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打着一把遮阳伞,正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这女人皮肤白净,烫着时髦的卷发,跟我们村里的媳妇们完全不一样。我搜刮了半天记忆,才把眼前这张脸和初中时那个扎着两个小辫、总喜欢跟我争第一名的女同学对上号。
“你是……李月婵?”
她笑了,眼睛弯得像月牙儿。“可算想起来了,你这陈大才子,毕了业就把老同学忘光啦?”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站起来,身上全是土。“哪能呢,你这变化太大了,我一下没敢认。”
我们俩就这么站在拖拉机旁边聊了起来。我才知道,她初中毕业没再念,嫁到了镇上,她男人在供销社上班,算是个吃公家饭的。她自己开了个小卖部,日子过得挺滋润。
她看着我这一车的麦子,又看了看前面的长队,叹了口气:“金河,你这得排到明天去。天这么热,人哪受得了。”
我苦笑一下:“没办法,就得这么等。”
她眼珠子一转,说:“别等了,你跟我来。我男人跟粮站的主任是牌友,我让他打个招呼,保准让你今天就把粮卖了。”
我当时心里那个感激,真是没法说。在外面,有个熟人,那就是天大的面子。我连声道谢,说要请她吃饭。
她摆摆手:“老同学,说这些就见外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
过了不到一个钟头,李月婵果然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胖子,是粮站的副站长。那胖子满脸堆笑,跟李月婵说着话,眼睛却不住地往她身上瞟。
事情办得异常顺利。验货、过秤,价格还比别人高了一分钱。拿到钱,我把那沓子被汗浸得有些发潮的票子,仔仔细细地数了三遍,揣进最里层的口袋,心里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天色已经擦黑,我想着赶紧回家,秀兰还在家等我。
我跟李月婵告辞,她却一把拉住我。
“金河,你急啥?天都黑了,你开拖拉机走夜路多危险。再说,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还没谢谢你呢。”她说得恳切,“走,去我家,我让你嫂子给你做几个好菜,咱俩喝点。”
我连连推辞,说家里还有事。
她脸一板:“陈金河,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一个女人家,招待不了你?”
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推辞就显得不识抬举了。我想着,喝顿酒就走,大不了晚点回去。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一顿饭,会把我推进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一章 尘土与月光
李月婵的家在镇子的另一头,一排新盖的二层小楼里,她家是把头第一家。白墙红瓦,院子里还种着几盆月季,跟我们村里那些土坯房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她男人叫王建军,人高马大的,在供销社当个小组长,说话声如洪钟,身上有股子酒气。一见我,就热情地拍着我的肩膀:“兄弟,月婵都跟我说了,老同学嘛,就是亲人!来来来,别客气,就当自己家。”
屋里收拾得干净利落,地上是水磨石的,踩上去凉飕飕的。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囍”字,看样子是他们结婚时留下的。
饭菜很快就端上来了,四菜一汤,有鱼有肉,这在当时我们庄户人家,是过年才有的待遇。
王建军开了瓶白酒,给我满上。“金河兄弟,你是文化人,我就是个大老粗。今儿啥也别说,都在酒里。”
我其实不太会喝酒,但盛情难却,只能硬着头皮陪着。
酒过三巡,王建军的话就多了起来。他吹嘘自己在供销社怎么吃得开,跟谁谁谁是拜把子兄弟,又说他怎么把李月婵追到手的。他说得眉飞色舞,李月婵就在一旁安静地给他夹菜,脸上带着笑,可我总觉得那笑有点僵,像戴了个面具。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王建军每次说话,唾沫星子乱飞,有好几次都溅到了李月婵脸上,她只是默默地用手背擦掉,一句话也不说。
王建军喝得高兴,又把话题转到我身上:“兄弟,你这念了那么多书,回村里种地,可惜了。听月婵说,你上学那会儿,作文写得可好了,是咱学校的大才子。”
我谦虚了几句:“啥才子,就是会写几个字糊弄人罢了。种地也挺好,踏实。”
“踏实?”王建军打了个酒嗝,声音高了八度,“踏实能当饭吃?你看我,大字不识一筐,现在不也混得人模狗样?这年头,靠的是脑子,是关系!光埋头傻干,一辈子就是个穷哈哈!”
他说着,一把搂过李月婵的肩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声音大得整个屋子都听得见。
李月婵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我看到了一丝不易察察的屈辱。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借口去上厕所,想到院子里透透气。
院子里的月季开得正艳,月光洒下来,给花瓣镀上了一层银边。我点上一根烟,心里乱糟糟的。我看着屋里透出的灯光,听着王建军的吹嘘和李月婵偶尔附和的笑声,突然觉得这个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光鲜。
它像一个精致的笼子,李月婵就是那只被关在里面的鸟。她曾经也是我们班里最骄傲的那个,学习好,人也漂亮,眼睛里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可现在,那股劲儿好像被磨平了。
我抽完一支烟,掐灭了烟头,正准备回屋,李月婵却出来了。
她手里端着一碗绿豆汤,递给我。
“金河,天太热,喝点解解暑。”月光下,她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谢谢。”我接过来,几口就喝完了。
她没走,就那么站在我身边,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说:“金河,你现在过得好吗?”
我愣了一下,说:“还行吧,娶了媳妇,守着几亩地,日子虽然清苦,但安稳。”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安稳……真好。”
那一声叹息,像一根针,轻轻扎在我心上。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她是镇上供销社组长的媳妇,我是村里刨地的农民,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建军他……喝多了就喜欢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她又说。
“没事,王大哥是性情中人。”我只能这么说。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金河,”她突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客房我给你收拾好了。你喝了酒,晚上开拖拉机不安全。”
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酒量还行,没事。家里人还等着呢。”
“别跟我客气,”她坚持道,“你嫂子那个人,就爱面子,你帮了咱家这么大忙,让你就这么走了,他回头得骂我。听我的,就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她的态度很坚决,我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再说,我也确实喝得有点晕乎乎的,夜路难走,万一出点事,这一趟挣的钱还不够赔的。
我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王建军已经喝得烂醉如泥,被李月婵扶进了里屋。我则被她领到了旁边的一间小屋。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一张木板床,铺着凉席。
“金河,你将就一晚。被子在柜子里,晚上凉了自己拿。”她站在门口,对我笑了笑,“那我先去睡了。”
“好,你快去休息吧。今天太麻烦你了。”
她点点头,转身带上了门。
我脱了外衣,躺在凉席上,酒精的作用下,很快就有了睡意。拖拉机“突突”的声音,粮站排队的人群,王建军的吹嘘,李月婵那双藏着心事的眼睛……这些画面在我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着。
我迷迷糊糊地想,这世道,真是变了。有的人靠关系,活得风生水起;有的人靠力气,只能勉强糊口。李月婵嫁得好吗?看样子是挺好,住楼房,吃商品粮,可她为什么不快乐呢?
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直到那一声凄厉的“非礼啊——!”把我从梦中惊醒。
第二章 惊魂夜奔
我整个人都懵了,心脏“咚咚咚”地狂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那喊声是从隔壁传来的,是李月婵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紧接着,是王建军含糊不清的咒骂声,还有东西被砸碎的“噼里啪啦”声。
出事了!
这是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难道是王建军喝多了耍酒疯,打老婆?这种事在农村不稀奇,可李月婵那一声喊得也太吓人了。
我光着膀子,趿拉着鞋就往外冲。
刚拉开门,隔壁的门也“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一个黑影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是李月婵。她头发散乱,身上的睡衣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白皙的肩膀。她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金河,救我!他要打死我!”
她话音未落,王建军就追了出来。他只穿了条短裤,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满身的酒气混合着一股暴戾之气,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看到李月婵抓着我的胳膊,愣了一下,随即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变得更加狰狞。
“好啊!李月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老相好!”他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我说你怎么今天非要留他住下,原来是早就勾搭上了!趁我喝醉了,你们俩就想干好事?”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王大哥,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忙解释。
“误会?”王建军冷笑一声,一步步向我逼近,“我亲耳听见你喊‘非礼’,还抓着这个野男人,这能是误会?”
我这才反应过来,李月婵刚才喊的那声“非礼”,不是在向我求救,而是在……陷害我?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浑身冰凉。
我看着躲在我身后的李月婵,她的脸埋在我的背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来不及细想,王建军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砸了过来。
我本能地一侧身,躲了过去。我是个庄稼汉,常年干活,身上有的是力气。可我不能还手,我还手了,这事就更说不清了。
“王大哥,你冷静点!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王建军又是一脚踹过来,我被他踹在小腿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周围的邻居被这边的动静惊醒了,几家窗户亮起了灯,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
“抓奸啊!”
“王建军家出事了!”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我感觉自己的脸烧得滚烫,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李月婵还在我身后哭哭啼啼:“建军,不关他的事,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她这话,更是火上浇油。
王建军彻底疯了,他转身冲进屋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狗男女!我今天把你们俩都剁了!”
我一看那菜刀,魂都吓飞了。这要是被砍上一刀,小命就没了。
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猛地推开李月婵,转身就往院子外跑。
“别跑!”王建军在后面咆哮着追了上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使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我不能被他追上,我不能死在这儿,更不能背着这么个不清不白的名声死在这儿。
我冲出院子,冲上漆黑的街道。镇上的夜晚静悄悄的,我的脚步声和王建军的咒骂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我只有一个念头:跑!回村里去!
我的拖拉机还停在粮站门口。我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粮站的方向跑。肺里像着了火,每呼吸一下都疼。
我不敢回头,我能听到王建军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跑到粮站,我一眼就看到了我那辆“东方红”。我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好几次都没插进锁孔。
“抓住他!”王建军的吼声就在身后。
我急得满头大汗,终于在最后关头把拖拉机发动了。
“突突突……”
这老伙计的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是那么的亲切。
我挂上挡,猛地一踩油门,拖拉机像一头挣脱了缰绳的野牛,向前冲了出去。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王建军挥舞着菜刀,站在原地,气急败坏地叫骂着。几道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越来越多的人被惊动了。
我不敢停留,把油门踩到了底。
拖拉机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着,我的心也跟着一起一伏。
夜风吹在脸上,冰凉刺骨,却吹不散我心里的屈辱和愤怒。
为什么?李月婵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把她当老同学,好心好意地帮她,她却设了这么一个圈套来害我。
我想不通。
难道是因为我拒绝了她的什么暗示?可从头到尾,她除了客气,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她和王建军合伙演的一出戏,就是为了讹我那点卖粮的钱?可我的钱贴身放着,他们也没机会拿。
我的脑子乱成一锅粥。
月光惨白,路两边的庄稼地像沉默的野兽,张着黑洞洞的大口。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仓皇逃窜,无处可躲。
三十里路,我感觉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直到远远地看到了我们村口的歪脖子老槐树,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来一点。
我把拖拉机停在村口,不敢直接开回家。我怕这“突突”声会惊醒村里人,我怕别人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
我跳下车,沿着田埂,悄悄地摸回了家。
我家的院门虚掩着,堂屋的灯还亮着。
我知道,是秀兰在等我。
我推开门,秀兰正坐在桌边打盹,听到声音,她猛地抬起头。
“金河,你回来了!”她脸上先是惊喜,可当她看清我身上的样子时,那惊喜就变成了惊恐。
“你这是咋了?衣服呢?身上怎么还有土?”她冲过来,抓着我的胳膊,上下打量着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你是不是在路上出事了?”
我看着她焦急的脸,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心里那股子委屈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一个二十四岁的大男人,在自己媳妇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第三章 信任的裂痕
秀兰被我吓坏了。
她扶着我坐下,给我倒了碗水,手都在抖。
“金河,你别哭,到底出啥事了?你跟我说啊!”
我喝了口水,嗓子还是又干又疼。我看着秀兰,想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该怎么说?
说我被一个女同学陷害,说我差点被人当成奸夫用菜刀砍了?
这种事,说出去谁信?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秀兰看我半天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她更急了。
“是不是钱被抢了?”她试探着问。
我摇摇头,从内衣口袋里掏出那沓钱,放在桌上。
秀兰愣住了,钱还在,那人怎么会搞成这样?
“那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我还是摇头。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桌上那盏煤油灯的火苗在“毕剥”作响。
秀.. 兰的眼神,从最初的焦急和担忧,慢慢地,变成了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疑惑,有审视,还有一丝……失望。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生疼。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个男人,大半夜的,衣衫不整地跑回家,问什么都不说,只会哭。换了谁,都会往不好的地方想。
“金河,”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亮,像山里的泉水,清澈见底。可现在,那泉水里,蒙上了一层雾。
“没有。”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那你为什么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追问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我相信她,我们是夫妻,她应该会相信我。
我从在粮站遇到李月婵开始,一直说到王建军拿着菜刀追我,我跑回来的整个过程,一五一十,没有半点隐瞒。
我说得很慢,很艰难。每说一句,都像是在揭开自己的伤疤。
秀兰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等我说完,她沉默了很久。
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漫长的几分钟。我紧张地看着她,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终于,她抬起头,看着我,问道:“那个李月婵,就是你上初中时,总跟你一起上学的那个?”
我点点头:“是她。”
“她长得……是不是挺好看的?”
我的心又是一沉。我知道,她还是怀疑了。
“秀兰,”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我陈金河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比这碗里的水还清。是她害我,我也不知道她为啥要这么做!”
秀兰把手抽了回去,她站起来,背对着我,走到窗边。
“一个女人,平白无故的,为啥要害你?”她的声音从窗边飘过来,冷冷的,“还用这种……毁自己名声的法子。”
是啊,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一路。
“我不知道。”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秀兰转过身,眼睛红红的,但眼神却很坚定。
“金河,我相信你。”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她一字一句地说,“但是,别人不会信。”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了下来。
是啊,我自己都觉得这事离奇,村里人会怎么想?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一个男人的名声,尤其是在农村,比命都重要。
“那……那该怎么办?”我六神无主。
“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秀兰走到我身边,蹲下来,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已经有了温度,“从现在开始,你就当没发生过。谁问起来,你就说粮站人多,排了一晚上队,今天早上才回来。”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有感动,也有心酸。
我知道,她嘴上说相信我,但心里那根刺,肯定已经扎下了。只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的名声,她选择把这根刺深深地埋起来。
那一晚,我们俩谁也没睡。
我们就那么坐着,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我按照秀兰说的,把拖拉机从村口开了回来。村里人见了我,都问我怎么才回来。
我红着脸,撒了这辈子第一个谎:“粮站人太多了,排了一宿。”
大家也没怀疑,因为这种情况很常见。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我太天真了。我忘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第四章 流言如刀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我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才回家。我拼命地干活,想用汗水把心里的那份屈辱和憋闷都冲刷掉。
秀兰也跟平常一样,洗衣做饭,操持家务,对我嘘寒问暖。我们俩都很有默契地,谁也不再提那天晚上的事。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以前,我们俩总有说不完的话。地里的庄稼长势,邻居家的闲事,我们能从天黑聊到天亮。可现在,我们之间常常会陷入沉默。有时候我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张不开嘴。她也一样,常常看着我发呆,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东西。
那件事,就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在我们中间。我们都小心翼翼地绕着它走,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到它,扎得两个人鲜血淋漓。
大概过了一个多星期,村里的风言风语就起来了。
最开始,是几个长舌头的婆娘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嚼舌根。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一看到我,就立刻闭上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捂着嘴偷笑。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坏事。
很快,流言就传得有鼻子有眼了。
版本有很多。
有的说,我陈金河在镇上傍上了个有钱的寡妇,那天晚上就是去跟寡妇幽会,结果被人家家里人堵住了,打断了腿。
有的说,我赌钱输光了卖粮的钱,不敢回家,在外面躲了好几天。
最难听的,也是最接近“真相”的版本是,我跟一个有夫之妇好上了,被人家的丈夫捉奸在床,扒光了衣服游街,最后是我爹托人,花了好多钱才把我赎回来。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我的心上。
我走在村里,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那些平日里跟我称兄道弟的伙伴,现在见到我都绕着道走。就连小孩子,都在我背后编顺口溜。
我成了全村的笑话。
我气得浑身发抖,好几次都想冲上去跟他们理论,可我拿什么去理论?
我说我没有?他们会信吗?他们只会觉得我是做贼心虚,在狡辩。
我只能忍着。我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咽进肚子里,然后变成更大的力气,发泄在地里的活儿上。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也沉默了许多。
秀兰比我更难受。
我是个男人,还能躲到地里去,眼不见心不烦。可她不行,她每天都要出门,要去井边打水,要去邻居家借东西。那些流言蜚语,她听到的,远比我多,也远比我难听。
有一次,她去村里的小卖部买盐,店主家的婆娘就阴阳怪气地对她说:“秀兰啊,你可得把你家金河看紧点。这男人啊,就像那没拴绳的牛,一不留神,就跑到别人家的地里去了。”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
秀兰气得脸都白了,把钱往柜台上一拍,盐也没拿,扭头就跑回了家。
她一进门,就趴在床上,蒙着被子大哭起来。
我心里难受得像刀绞一样。我走过去,坐在床边,想安慰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我连累了她。
她嫁给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现在还要跟我一起受这份屈辱。
哭了很久,她才慢慢停下来。她掀开被子,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她看着我,说:“金河,我们搬家吧。”
我愣住了。
“搬家?搬到哪儿去?”
“去哪儿都行,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怕我再待下去,会疯掉的。”
我沉默了。
搬家?说得容易。我们是农民,根就在这片土地上。离开了土地,我们能干什么?我们能去哪儿?
再说,我爹娘的坟还在这儿呢。
“秀兰,”我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你委屈。可我们走了,不就更证明我们心虚了吗?别人会说,陈金河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没脸见人,所以才跑了。”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她激动地喊道,“我只想过安生日子!金河,你告诉我,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答不上来。
是啊,什么时候是个头?
也许一辈子,我都得背着这个黑锅。
那天晚上,我们俩又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对秀兰说:“我不走了。我不但不能走,我还要活出个人样来,让他们都看看。我陈金河,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说得很用力。
秀兰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那丝惊讶变成了一种……光。
那是希望的光。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理会村里的流言蜚语,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我全当看不见。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我的那几亩地上。
我们村,种的都是老品种的小麦,产量低,还容易生病。我托人从县城的农科站买回来几本关于农业技术的书,一有空就抱着啃。
我学着书上的方法,搞起了良种培育。我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拿了出来,买了新的麦种,还买了化肥和农药。
村里人都笑我,说我陈金河是读书读傻了,不好好种地,净搞些没用的东西。
“庄稼活,是老天爷赏饭吃,还能让你在书里种出金子来?”
我不管他们怎么说,我相信科学。
我把家里的二亩地,一亩种老品种,一亩种新品种,做对比试验。我像照顾孩子一样,伺候着那亩试验田。除草、施肥、浇水,不敢有丝毫马虎。
秀兰全力支持我。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让我分一点心。有时候我搞试验到半夜才回家,她总会给我留着一盏灯,温着一碗热饭。
我们俩的话,又渐渐多了起来。我们聊种子发芽,聊麦苗长势,聊天气变化。我们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了这片土地。
那段日子很苦,很累,但我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因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为我的名声,为我的尊严,也为这个家,在战斗。
第五章 土地不会说谎
时间是最好的东西,它能抚平伤口,也能证明一切。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麦收的季节。
村里人的麦子,因为那年春天的一场倒春寒,都不同程度地减了产。一亩地能收到五六百斤,就算是不错的收成。
而我的那亩试验田,却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麦子长得比人还高,麦穗又大又饱满,沉甸甸地压弯了腰。金黄的麦浪,在风里起伏,煞是好看。
收割那天,我请了几个信得过的本家帮忙。大家伙儿一边割,一边啧啧称奇。
“金河,你这麦子,是喂了啥仙丹了?长得这么壮实!”
最后过秤一称,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亩地,实打实地收了一千零二十斤!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炸开了。
一亩地,一千斤!这是我们祖祖辈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消息传开,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那些曾经嘲笑我的人,都跑到我的地头来看。他们看着我地里剩下的麦茬,又看看我家院子里堆成小山的麦子,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我爹生前最好的一个老伙计,柱子叔,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我面前,抓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金河啊,你……你这是给咱陈家庄争光了啊!”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把这一年多来受的所有委屈,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了这一亩地的收成。我用事实,狠狠地打了那些说闲话的人的脸。
土地是不会说谎的。你付出多少汗水,它就回报你多少粮食。
从那以后,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有鄙夷和嘲笑,取而代D之的,是敬佩和讨好。
他们开始叫我“陈老师”,见了面都客客气气地打招呼,还变着法儿地想从我这儿套取“种地秘方”。
我没有藏私。我把我的经验,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大家。怎么选种,怎么施肥,怎么防治病虫害,我办了个小小的技术培训班,就在我家的院子里。
来的都是乡里乡亲,我没收一分钱。
秀兰看着我忙里忙外,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知道,她心里的那根刺,也正在慢慢地被拔出来。
我们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
靠着科学种田,我家的收入翻了好几番。我们成了村里第一批盖起二层小楼的人家。
后来,镇上的农业技术推广站站长,听说了我的事,亲自跑到我们村来考察。他看了我的试验田,又看了我做的详细记录,当场就拍板,要聘请我当技术站的编外技术员。
每个月给我发三十块钱的补助,不用坐班,主要任务就是指导我们这十里八乡的农民科学种田。
这在当时,可是天大的荣誉。
我陈金河,一个初中毕业的农民,竟然也吃上了“半碗公家饭”。
那些流言蜚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人提那件荒唐的往事,就好像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想起那个夜晚,想起李月婵那张苍白的脸,和王建军那双通红的眼睛。
我还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个问题,像一个谜,一直盘踞在我心里。
时间一晃,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中国的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村也通了水泥路,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新房,不少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挣了大钱。
我也从一个“编外技术员”,变成了县里小有名气的“农民专家”。经常被请到各地去讲课,传授我的种田经验。
秀兰给我生了个儿子,聪明伶俐,学习很好。我们的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
那段不堪的往事,已经被我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李月婵有任何交集。
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爱开玩笑。
第六章 迟到的真相
二零零二年,我因为一个农业合作项目,要去市里开会。
会议结束,回来的路上,客车在县城汽车站停靠。我下车想买瓶水,就在车站门口的小卖部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正在费力地把一箱箱矿泉水往店里搬。
她的头发已经有了些许银丝,眼角也爬上了细密的皱纹。岁月的风霜,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李月婵。
我的心,猛地一跳。十年了,我以为我早就忘了,可当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她也看到了我。
她搬着箱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有慌乱,还有一丝……愧疚。
我们俩就这么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车站里人来人往,嘈杂喧嚣,可在我耳边,却是一片死寂。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
“金河……是你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质问她当年的事,还是该像个老同学一样,寒暄几句?
她放下手里的箱子,擦了擦手,有些局促地对我说:“要……要不要进来坐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她走进了那个狭小而昏暗的小卖部。
店里很乱,货架上落满了灰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方便面和劣质香烟混合的味道。
她给我倒了杯水,用的是一个一次性的塑料杯。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还行。”我淡淡地回答,“你呢?”
她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满是沧桑。
“我?就这么混日子呗。”她指了指这个小店,“离了婚,男人跟别人跑了。就剩下这么个铺子,勉强糊口。”
我心里一动,问道:“王建军?”
她点点头,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早就不是供销社的人了。前些年搞承包,赔了个底朝天,还欠了一屁股债。后来就跟一个外地来的女人跑了,再也没回来过。”
我听着,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反而有些唏嘘。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在我心里盘踞了十年的问题。
“月婵,当年的事……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我知道,我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李月婵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低下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金河,对不起。”
她站起来,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我对你造成的伤害。那件事,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也最对不起人的事。”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
“其实……那天晚上,王建军根本就没喝醉。”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所有的迷雾。
“他那个人,你那天也看到了,好面子,爱吹牛,在外面人模狗样,可一回到家,关上门,就完全是另一个人。”
“他……他有暴力倾向。尤其是在外面受了气,或者生意上不顺心的时候,回来就拿我撒气。结婚没多久,他就开始动手打我。我身上,常年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说着,撩起了自己的袖子。那条本该白皙的手臂上,布满了陈旧的伤疤,像一条条丑陋的蜈蚣。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我提过离婚,可他不肯。他说,我要是敢跑,就打断我的腿,还去我们村里,把我娘家的房子给烧了。他做得出这种事,我知道。”
“那天,你来卖粮,我男人正好在粮站主任那里办事,听说了。他知道我们是同学,就动了歪心思。他说,你一个农民,能卖一千多斤麦子,身上肯定带着不少钱。”
“他让我把你留下来,灌醉你,然后……然后他再冲进来,演一出‘捉奸’的戏,把你卖粮的钱,都讹过来。”
我听到这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瞬间传遍了全身。
我怎么也想不到,人心的险恶,竟然能到这种地步。
“我当时不同意,我说你是我同学,我不能这么害你。结果,他就打我,打得很凶。”李月婵的声音在发抖,“他说,我要是不照他说的做,就先把我打个半死。”
“我没办法,我怕了。我只能……只能答应他。”
“可是,金河,”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你。我把你留下来,是想找机会,把真相告诉你,让你赶紧走。”
“可我没找到机会。吃饭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我连跟你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后来,他假装喝醉,进了里屋。他让我去你屋里,制造点动静,然后他就冲进来。我没办法,只能去了。”
“可我一进你屋,看到你睡得那么沉,我……我实在是不忍心。我知道,我一旦喊出来,你这辈子就毁了。”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我要离开那个魔鬼。”
“所以,我跑回我自己的屋里,反锁上门,然后才喊了那一声‘非礼’。”
“我不是在喊你,我是在喊他!我是想把事情闹大,让所有邻居都看到他的真面目,这样,我就有理由跟他离婚了!”
“我没想到,他会那么疯,直接拿着菜刀去追你。金河,我对不起你,我把你当成了我逃跑的棋子,我利用了你……”
她泣不成声,蹲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
第七章 和解与前行
听完李月婵的讲述,我呆立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我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震惊,有愤怒,有同情,还有一丝……释然。
盘踞在我心里十年的那个谜团,终于解开了。
原来,那不是一场针对我的阴谋,而是一个女人,在绝望中,发出的一声凄厉的求救。
我只是一个被无辜卷入的,倒霉的路人。
我看着蹲在地上痛哭的李月婵,心里那点残存的怨恨,也烟消云散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
去指责她吗?指责她为了自保,而毁了我的名声?
可如果我处在她的位置,面对一个随时可能对自己施暴的丈夫,面对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我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
我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别哭了,都过去了。”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不安。
“金河,你……你是不是还恨我?”
我摇了摇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卸下了一个背负了十年的沉重包袱。
“不恨了。”我说的是实话,“当年,我也确实太年轻,太冲动。如果我能多想一点,也许就不会是那个结果。”
“不,不怪你,都怪我。”她还在自责。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一百的,放在柜台上。
“这点钱,你拿着。看你这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她连忙把钱推回来,使劲摇头:“不行不行!金河,我不能要你的钱。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这不是给你的,是买你店里的东西。”我指了指货架上的水和方便面,“给我装点,我路上吃。”
我没再给她拒绝的机会,自己动手,拿了几瓶水和几包方便面,把钱硬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走。
“金含!”她在我身后喊道。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站在小卖部昏暗的灯光里,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进了车站的喧嚣中。
坐上回家的客车,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心里感慨万千。
那一个夜晚,改变了我们三个人的命运。
王建军,自食恶果,落得个妻离子散,不知所踪的下场。
李月婵,虽然逃离了魔爪,却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一个人守着一个小店,艰难维生。
而我,虽然遭受了无妄之灾,被流言蜚语中伤,但也正是因为那件事,激发了我骨子里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我用自己的努力和汗水,不仅洗刷了污名,还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甚至应该“感谢”那段经历。它让我明白了,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别人的嘴,你管不住,但你自己的路,却实实在在地掌握在自己脚下。
只要你行得正,走得端,踏踏实实地做事,清清白白地做人,总有一天,你会用事实,让所有人都闭嘴。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秀兰和儿子已经吃过了饭,正在看电视。
见我回来,秀兰连忙起身,接过我手里的东西。
“怎么买了这么多方便面?”
“路上饿了,随便买的。”
儿子跑过来,抱着我的腿,叽叽喳喳地跟我说着学校里的趣事。
我摸着儿子的头,看着在厨房里给我热饭的秀兰,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满足。
吃完饭,秀兰给我端来洗脚水。
她一边给我洗脚,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今天开会,还顺利吧?”
我看着她,知道她其实是想问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我们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她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秀兰,我今天,碰到李月婵了。”
她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又跟她说了一遍。这一次,我说得很平静,很坦然,就像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秀兰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我说完,她沉默了很久,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也挺可怜的。”
我点点头。
“是啊,都不容易。”
秀兰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
“金河,当年……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
我摇摇头,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不怪你。换了谁,都会怀疑。”我拍着她的背,轻声说,“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嗯。”她在我的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知道,扎在我们夫妻心中十年的那根最深的刺,也终于,被彻底拔了出来。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农家院里。
生活,有时候就像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它会经历风雨,会遭遇虫害,甚至会被无知的人踩踏。
但只要你的根,还深深地扎在土里,只要你向着阳光,不屈不挠地生长,你就一定能迎来属于自己的,金色的丰收。
我想,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