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是女扮男装的将军,后来,我被迫嫁给了死对头,下

发布时间:2025-10-17 08:26  浏览量:5

我的心猛地一跳。

“夫人觉得此画如何?”他放下笔,抬眼看我,目光平静无波。

我压下心头悸动,垂眸道:“妾身不懂画,只觉得这马画得很有气势。”

“是么?”他淡淡一笑,指尖拂过画中奔马,“我也觉得。尤其是这马上的骑士,虽看不清面容,但这份一往无前的气势,倒让为兄想起一位故人。”

“故人?”

“嗯。”他踱步到我身侧,声音低沉了几分,“一位……已故的故人。他曾执掌北境军务,骁勇善战,尤擅骑射。只可惜,天妒英才,殒身于三年前的雁回山。”

我的指甲悄然掐入掌心。

“是……程破军将军?”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寻常的感慨,“妾身虽深处闺阁,也听闻过程将军的威名。真是……可惜了。”

墨天渊转过身,面对着我,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我脸上,细细描摹。

“是啊,可惜了。”他轻叹一声,语气莫名,“程将军其人,刚毅果决,是难得的将才。我与他虽政见不合,多有争执,但对他的才能,却是敬佩的。”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夫人觉得,若程将军当年未死,如今会是如何光景?”

我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强作镇定:“大人说笑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此等军国大事,妾身一介女流,怎敢妄加揣测。”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久到我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就在我以为他要撕破那层窗户纸时,他却忽然移开了目光,语气恢复了平常的疏淡:“说得也是。是为夫想多了。”

他走回书案后,拿起一份公文:“听闻夫人近日常去看望云逸,他有你陪伴,开朗了许多,多谢。”

“云逸乖巧,妾身也很喜欢他。”我微微福身。

“嗯。”他点点头,“若无他事,夫人先去歇息吧。”

我如蒙大赦,立刻行礼退下。直到走出书房很远,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这一次试探,他虽未点破,但意图已昭然若揭。他在观察我的反应,他在确认我的身份。

而我,几乎是在悬崖边上走了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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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

中秋宫宴的旨意下达,命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入宫赴宴。

这是我作为“墨夫人”第一次正式在京城权贵圈亮相,无疑是一场鸿门宴。

赴宴前,墨天渊亲自来了我房里。他带来一套华美庄重的宫装,并一支通体莹润的白玉凤尾簪。

“宫中不比府里,规矩森严,耳目众多。”他亲手将玉簪插入我发间,动作自然,目光却深沉,“跟紧我,少说话。若有人为难,自有我应对。”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妾身明白。”我低声应道。

皇宫,琼楼玉宇,灯火璀璨。御花园内宴开百席,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我与墨天渊并肩而行,立刻吸引了无数目光。惊讶、好奇、审视、不屑……种种眼神,如同针尖般刺来。我挺直脊背,面上维持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任由墨天渊虚扶着我的手臂,扮演着恩爱夫妻。

落座后,各种寒暄应酬接踵而至。墨天渊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言辞滴水不漏,将我护得周全。

然而,暗箭终究难防。

“早闻墨夫人出身民间,今日一见,果然……质朴纯真,别有一番风韵。”一位珠光宝气的郡王妃笑着开口,语带讥讽,“只是这宫宴之上,举止还需更稳重些才好,莫要失了墨大人的颜面。”

席间顿时安静了几分,不少目光带着看好戏的意味投向我。

我尚未开口,墨天渊已淡淡瞥了那郡王妃一眼,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本官倒觉得,夫人纯真烂漫,心性质朴,甚好。比那些珠围翠绕、却惯于背后议人是非之辈,更显珍贵。郡王妃,您说是不是?”

那郡王妃脸色瞬间涨红,讪讪地说不出话。

又有一位老臣,捋着胡须,似是无意道:“说起来,墨大人与已故的程破军将军,当年也是……呵呵,多有往来。程将军那般人物,马革裹尸,实在令人扼腕。若他知晓大人如今娇妻在侧,想必也会为大人高兴吧?”

这话恶毒,直接将我与程破军联系起来,暗指墨天渊凉薄。

我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墨天渊面色不变,甚至亲自为我布了一箸菜,语气平静无波:“程将军为国捐躯,英魂长存,本官一直心怀敬意与惋惜。至于本官的家事,就不劳李大人挂心了。倒是听闻李大人那位公子,近日在赌坊又欠下不少债务?李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家事为宜。”

那李大人脸色一白,悻悻闭嘴。

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将那些明枪暗箭化解,甚至反将一军,心中滋味复杂难明。他这是在维护“墨夫人”的体面,还是……在维护“程破军”不受牵连?

陛下最后才驾到,接受了百官朝拜。他的目光掠过我和墨天渊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深藏的算计,令人不适。

回府的马车上,一路无言。

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直到下了马车,走进府门,沿着回廊走向后院时,走在前面的墨天渊才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他转过身,在廊下摇曳的灯笼光影里看着我,目光深沉难辨。

“今日,”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表现得很好。”

我愣了一下。

“没给我丢脸。”他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我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我只是……不想给大人惹麻烦。”我垂下眼睫,低声道。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用指尖轻轻拂去我鬓边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记住,”他收回手,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墨府,没人能欺负你。”

说完,他转身,墨色的身影融入廊下的黑暗中,渐行渐远。

我独自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方才被他触碰过的鬓发,带来一丝微凉的痒意。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因他这句意味不明的话,骤然漾开了一圈混乱的涟漪。

他这话,究竟是演戏的需要,还是……一丝真正的维护?

我看不清,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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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之后,墨天渊那句“在墨府,没人能欺负你”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久久不散。但我深知,这片刻的安宁如同琉璃,易碎且虚幻。前世的谜团像一根毒刺,深扎心底,我必须主动出击。

我回忆起前世最后那场战役的细节。叛变的副将赵贲,除了与朝中势力有所勾连,似乎还与京中一个名为“暗蛇”的隐秘帮派过从甚密。或许,“暗蛇”那里,能找到一些被忽略的线索。

趁着墨天渊今夜被陛下留在宫中商议漕运改制之事,我换上早已备好的夜行衣,凭借日渐恢复的身手,悄无声息地潜出了防守森严的墨府。

根据前世的模糊记忆,我找到了城西一处看似普通的赌坊。这里,据说是“暗蛇”的一个据点。

赌坊内人声鼎沸,乌烟瘴气。我压低斗笠,小心地穿梭其中,试图捕捉一些熟悉的面孔或是听到有用的信息。我刻意模仿着江湖人的做派,在几个赌桌边流连,耳朵却竖得极高。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暗蛇”的警惕性。或许是我探查的动作过于目的明确,很快,我便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锁定了我。

我心中一凛,立刻抽身欲退。

但已经晚了。

刚拐进一条连接赌坊后门的僻静小巷,前后出路便被几个手持利刃、眼神凶狠的汉子堵住。

“朋友,哪条道上的?懂不懂规矩?”为首一人面容狰狞,缓缓逼近。

我知道无法善了,暗暗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匕。

“搜她身!看看是谁派来的探子!”另一人喝道。

几人一拥而上。

我身形晃动,避开劈来的刀锋,短匕在黑暗中划出寒光,瞬间刺伤一人的手腕。但对方人多,且身手不弱,我内力未复,仅凭招式和经验,很快便落了下风,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眼看一把钢刀就要当头劈下——

“锵!”

一声金属交击的脆响!

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切入战局,长剑如虹,精准地格开了那把致命的钢刀。剑光如水,在狭窄的巷子里绽开朵朵寒梅,凌厉果决,招招致命。

墨天渊?!

他怎么在这里?!

他面色冷峻,与平日那个运筹帷幄的文官首辅判若两人。他的剑法简洁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每一剑都直奔要害,带着沙场喋血的狠戾。

有了他的加入,战局瞬间扭转。那几个“暗蛇”的杀手虽然凶悍,但在墨天渊精妙的剑术和我从旁策应下,很快便被尽数斩杀或制服。

巷子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

墨天渊收剑回鞘,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步跨到我面前,抓住我受伤的手臂。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你……”他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谁让你擅自行动的?!你不要命了?!”

我被他吼得一愣,下意识想挣脱:“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他气极反笑,手上力道加重,捏得我伤口生疼,“程栖舟!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能单枪匹马挑敌营的镇北军主帅吗?!”

他果然知道了!他还叫出了我的真名!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燃烧着怒火的眸子:“是!我不是了!那又如何?墨天渊,我的死活与你何干?别忘了,我们可是仇人!”

“仇人?”他死死盯着我,胸口微微起伏,声音压抑着极大的情绪,“若真是仇人,我刚才就该看着你被乱刀砍死!”

我语塞,被他眼中那复杂难辨的痛楚与愤怒震住。

他看着我这副模样,深吸一口气,似乎强行压下了怒火,但语气依旧冰冷刺骨:“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

他拉着我,迅速离开了这条弥漫着血腥的后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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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墨府我的房间,他反手关上门,动作算不上轻柔地将我按在榻上。很快,他取来金疮药和干净的白布,动作熟练地替我清理包扎伤口。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烛火噼啪的轻响。

“你去‘暗蛇’据点做什么?”他一边包扎,一边沉声问,语气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我抿着嘴,不肯说。

他包扎的动作顿住,抬眼看我,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是为了查赵贲?查你当年‘战死’的真相?”

我心头一震,默认了。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无奈?“程栖舟,你就没想过,有些事情,并非你表面看到的那样?”

我猛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他替我包扎好最后一下,系上一个利落的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意思就是,你的仇人,未必是我。而查真相,也不是你一个人这样莽撞行事就能做到的。”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灭喉间的燥热。

“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合作?”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你?墨天渊,你让我如何信你?当年若非你默许,甚至推波助澜,陛下岂能那么容易动我程家军?”

这是横亘在我们之间,最深的芥蒂。

墨天渊没有立刻反驳,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竟显得有些孤寂。

“程栖舟,”他声音低沉,“你可知,三年前那场决战前,我曾连续上了三道密折,力陈程家军不可动,北境防线离不开你。”

我猛地一怔。此事,我从未听闻。

“陛下……留中不发。”他转过身,眼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不仅如此,他还暗示我,若想推行新政,彻底扳倒把持漕运、盐铁的几家世家,就需要……清除一些‘障碍’。”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那些世家,确实是墨天渊新政的死对头,而他们,也与我们程家军素有旧怨。

“所以,你就选择了牺牲我程家军,来换取你新政的推行?”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墨天渊断然否认,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从未想过要牺牲你!我当时的计划,是假意与世家周旋,收集他们勾结外敌、贪腐军饷的罪证,借此将他们连根拔起,同时也能保全程家军。我甚至……已经设法将一些可能对你不利的调兵命令压了下来。”

他走到我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但我没想到,赵贲会被他们收买得那么彻底,更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快、那么狠地动手!等我收到消息时,雁回山之战已经……结束了。”

我看着他眼中的痛楚和懊悔,那不似作伪的沉重,让我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缝隙。难道……我真的错怪了他?

“那你为何……为何后来……”为何后来不替我程家军平反?为何任由我背负着“轻敌冒进”的污名?

“因为我查下去才发现,事情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墨天渊压低了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赵贲背后,不仅仅是那些世家。还有……宫里的人。”

我瞳孔骤缩:“宫里?你是说……”

他轻轻点头,吐出一个让我心胆俱寒的名字:“是九千岁,魏贤。”

那个权倾朝野,连陛下都要让其三分的大宦官!

“魏贤与那些世家早有勾结,把持朝政,贪墨无数。你程家军的存在,不仅碍了世家的眼,也挡了魏贤插手军务、培植自身势力的路。所以,他们联手,布下了这个死局。陛下……或许也乐见其成,毕竟,程家军功高震主,他早已寝食难安。”

真相,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我以为的政敌倾轧,背后竟是如此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和惊天阴谋!

“我若当时贸然为你平反,不仅动不了魏贤和世家,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机会销毁所有证据,甚至反咬一口。我只能……隐忍。”墨天渊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这三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等待时机。”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不容错辨的沉重与坚持。前世种种疑点,似乎在此刻都有了答案。他为何在我“死”后,力排众议安抚程家军旧部?为何顶着压力,推行那些于我程家军有利的抚恤政策?

原来,他走的,是一条更为艰难、也更不为人知的路。

心中的坚冰,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了一角。

“所以,你现在……”我迟疑地开口。

“所以,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墨天渊接过我的话,眼神重新变得锐利,“魏贤,以及他背后的势力。程栖舟,我需要你的帮助。不仅仅是为了替你、替程家军讨回公道,更是为了肃清这朝堂寰宇!”

他向我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沉静而坚定:“我们联手,如何?”

我看着他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那里有算计,有野心,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名为“信任”与“邀约”的东西。

沉默了许久,我缓缓抬起未受伤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触手微凉,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人心的坚定力量。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清晰而肯定,“墨天渊,我暂且信你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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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并不意味着信任的完全建立,但至少,我们不再是彼此猜忌、互相提防的敌人。

我们开始共享情报。墨天渊将他三年来收集到的,关于魏贤及世家结党营私、贪腐军饷、甚至暗中与敌国往来的一些线索,毫无保留地告知于我。而我,则凭借对军中事务和赵贲等人的了解,提供了许多关键细节,补全了他证据链中缺失的一环。

我们常常在书房密谈至深夜。烛光下,是两个曾经不死不休的对手,如今却为了同一个目标,艰难地尝试着彼此配合,寻找着共同的节奏。墨天渊心思缜密,布局深远;而我,则对军事和江湖手段更为熟悉。我们的合作,竟意外地有些……互补。

随着调查的深入,我们触碰到的核心秘密越来越多,危险也随之而来。魏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疯狂反扑。

先是墨天渊在朝堂上接连遭到弹劾,虽被他一一化解,但形势已然紧张,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接着,一场针对墨云逸的“意外”发生了。

那日,墨云逸去城外的护国寺为亡母祈福。回程路上,几个身份不明、身手矫健的歹徒,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试图冲破护卫的防线将他掳走。对方目的明确,动作狠辣,显然是想借此威胁墨天渊。

幸好我当时心中不安,暗中跟随了车队。及时发现异常后,我毫不犹豫地冲入战团。混乱中,我为护住吓呆了的墨云逸,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刀,伤口颇深,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衫。

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发黑,但久经沙场的本能让我咬牙撑住,与残余的护卫并肩作战,终于击退了歹徒。

被紧急护送回府时,我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趴在榻上动弹不得。墨云逸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抓着我的衣袖,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呜咽着喊“嫂嫂”。

墨天渊闻讯匆匆从衙门赶回,他甚至来不及换下官袍,疾步闯入内室。看到我背上那狰狞的伤口和苍白的脸色时,他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恐慌的神色,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怎么样?”他声音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问向正在处理伤口的大夫。

“回、回大人,夫人失血过多,万幸未伤及脏腑,但伤口太深,需好生静养,切忌再动……”大夫战战兢兢地回答。

墨天渊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包括死死拽着我衣袖的墨云逸。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走到榻边,蹲下身,目光死死锁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手指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仿佛触碰易碎的珍宝般,用指尖轻轻拂开我因汗湿黏在额角的发丝。

“疼吗?”他哑声问,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浓烈的心疼与后怕。

我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想安慰他,却只挤出几个字:“还好……死不了……”

“不准胡说!”他低斥一声,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极深的恐惧,“谁准你逞强的?!若是……若是你……”

他说不下去,只是深深地看着我,那目光复杂得让我心惊,里面有关切,有懊恼,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愫。

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竟不敢再与他对视。

“云逸没事……就好。”我偏过头,将脸埋入软枕,低声道。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离开。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彻底僵住的举动。

他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将一个微凉而颤抖的吻,印在了我未受伤的肩头。

那触感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灼伤了我的肌肤,也扰乱了我本就因失血而混沌的心神。

“程栖舟……”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沙哑而坚定,带着一种立誓般的郑重,“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绝不。”

那一吻带来的震颤,久久未能平息。

墨天渊并未多做停留,他很快起身,唤来医女重新为我细致上药,又亲自监督丫鬟熬煮汤药。他沉默着,但所有举动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注和小心翼翼。

我趴在榻上,心乱如麻。肩头那微凉的触感仿佛烙印,挥之不去。他眼中的情愫,他低哑的誓言,是真的吗?还是出于合作者的关切,抑或是……愧疚?

伤势让我大部分时间只能静卧。墨天渊几乎每日都会抽空过来,有时只是静静地坐一会儿,看看我的伤势恢复情况;有时会带来一些朝堂上的消息,与我分析局势;有时,则只是看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层隔着前世今生、隔着猜忌怨恨的坚冰,在共同对敌和这次意外之后,悄然融化了许多。相处时,不再仅仅是冷静的谋划与试探,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与……温情。

墨云逸更是成了我房中的常客,他带着自己偷偷藏起来的点心,或是新学会背的诗文,笨拙地想要逗我开心。孩子纯真的依赖和感激,像暖流,滋润着我干涸已久的心田。

“嫂嫂,哥哥他……很担心你。”一日,云逸趴在我榻边,小声说道,“我从未见过哥哥那样……他守着你喝药的时候,手都在抖。”

我心中一颤,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养伤的日子,墨天渊将我看护得极紧,府内防卫也明显加强了数倍。魏贤的这次出手,彻底激怒了他。我们的合作,进入了更紧密也更危险的阶段。

我的伤势稍有好转,能够下床活动时,墨天渊便带着一份密报来了。

“时机到了。”他将密报递给我,眼神锐利如出鞘之剑,“魏贤贪墨漕粮、勾结敌国的铁证,以及他指使赵贲构陷程家军的部分线索,都已掌握。陛下寿诞在即,各国使臣朝贺,正是当众发难,逼陛下不得不处置他的最佳时机。”

我快速浏览着密报,上面条条桩桩,证据确凿,触目惊心。为了这些,墨天渊显然隐忍布局了太久。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放下密报,抬头看他。

“寿宴当日,我会在朝堂之上,公开弹劾。”墨天渊沉声道,“但魏贤在宫中和京城还埋有部分死士武装,需有人在外围控制局面,确保不会狗急跳墙,造成混乱。另外,最关键的人证——那个知晓赵贲与魏贤联络细节、被你当年亲兵拼死护下,一直被我秘密安置的老兵,需要万无一失地‘请’到殿前。”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控制外围,押解人证,需一个有胆识、有决断,且能镇得住场面的人。程将军,你可愿再披一次‘战甲’?”

我迎上他的目光,心中沉寂已久的热血仿佛再次沸腾。这不是后宅的勾心斗角,这是战场,是我熟悉的领域。

“义不容辞。”我斩钉截铁。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如同回到了战前,紧密筹划,推演着各种可能。我根据墨天渊提供的布防图,制定了控制皇宫外围几处关键节点的方案,并亲自挑选了一批墨天渊暗中培养的、身手可靠的心腹好手。

陛下寿诞,转眼即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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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太和殿。

寿宴之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派祥和景象。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之际,墨天渊手持玉笏,凛然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他声音清朗,瞬间压过了殿内的丝竹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

“首辅有何本奏?”高坐龙椅的陛下,笑容微敛。

“臣,要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魏贤!”墨天渊语惊四座,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魏贤结党营私,把持朝政,贪墨漕运银粮数以百万计!更甚者,其暗中勾结北狄,泄露军机,三年前雁回山一役,程破军将军之所以中伏殉国,皆是此獠与叛将赵贲勾结所为!”

“哗——”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弹劾九千岁?还是通敌叛国、构陷忠良这等滔天大罪!

魏贤脸色剧变,尖声叫道:“墨天渊!你血口喷人!陛下,老臣对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他这是构陷!是排除异己!”

“构陷?”墨天渊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厚厚一叠账册、书信,“此为魏贤贪墨漕粮、与北狄往来密信的副本,以及其党羽口供!请陛下御览!”

内侍将证据呈上。陛下翻看着,脸色越来越沉。

魏贤兀自狡辩:“伪造!这些都是伪造的!陛下明鉴!”

“是不是伪造,一验便知!”墨天渊步步紧逼,“更何况,臣还有人证!”

他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骚动。我一身利落劲装,亲自押着那名须发皆白、却眼神坚定的老兵,以及几名被捆缚的魏贤府中核心管事,昂首踏入大殿!

“末将……程破军旧部,参见陛下!”老兵跪地,声泪俱下,将当年如何亲眼见到赵贲与魏贤心腹密会,如何传递假军情,一一道来,细节详实,字字泣血!

而那几名管事,在铁证面前,也纷纷招认,指证魏贤诸多罪行。

人证物证俱在,魏贤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陛下看着这满朝文武,看着那些或震惊、或愤怒、或快意的目光,知道此事已无法遮掩。他脸色铁青,沉默了许久,终于重重一拍龙椅。

“魏贤……罪大恶极!来人,剥去他的冠带,打入天牢,严加审问!其党羽,一并拿下!”

盘踞朝堂多年的毒瘤,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举铲除!

然而,在审问魏贤及其党羽的过程中,一个更惊人的秘密被牵扯出来——我,程破军,乃是女子之身!

此事瞬间引起朝野二次哗然!

欺君之罪,乃是死罪!即便我已“死”过一次,但身份暴露,依然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甚至牵连墨天渊。

就在众人以为墨天渊会急于撇清关系时,他却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毫不犹豫地走到了我的身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陛下,”他声音朗朗,掷地有声,“程将军女扮男装,乃是为继承父兄遗志,保家卫国!十数年浴血奋战,护我北境安宁,其功可盖过!若论欺君,臣愿与其同罪!更何况,程将军早已‘战死沙场’,为国尽忠!如今活着的,是臣的夫人,阿烈!望陛下明鉴!”

他竟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并以首辅之位和从龙之功,力保于我。

朝中不少受过墨天渊恩惠、或是真心敬佩程家军功绩的官员,也纷纷出列表态,恳请陛下宽宥。

陛下看着我们紧握的双手,又看了看群情汹涌的朝堂,最终,长长叹了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程将军……罢了,往事已矣。既然首辅力保,众卿求情,朕便不再追究。只是……程破军之名,从此休要再提。你,好自为之。”

这已是陛下最大的让步。

我,程栖舟,终于可以彻底告别“程破军”的过去,以“阿烈”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之下。

我抬头看向身侧的墨天渊,他亦垂眸看我,眼底是如释重负的轻松,以及清晰可见的、深沉如海的情意。

殿外阳光正好,穿透阴霾,洒落殿内,也照进了我们彼此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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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

墨天渊以雷霆手段,迅速清理了朝中魏贤余孽,其党羽或斩或流,朝堂为之一清。推行新政也再无大的阻碍。他没有选择急流勇退,而是继续留在朝堂,辅佐(或者说制衡)着陛下,践行着他济世安民的抱负。只是,他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许多,眉宇间常年凝结的郁气也消散无踪。

在一个梨花盛开的春日,他为我补办了一场盛大而温馨的婚礼。没有政治联姻,没有阴谋算计,红绸铺满了长街,宾客盈门,皆是真心祝福。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我穿着最正统的嫁衣,一步步走向他。

他站在梨花树下,一身大红喜服,长身玉立,风姿卓绝,看向我的目光,温柔而专注,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

“程栖舟,”他在满堂宾客的祝福和漫天飞舞的梨花中,为我戴上象征正妻身份的凤冠,低声在我耳边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承诺,“前世恩怨,尽付笑谈。今生今世,我墨天渊,定护你周全,许你一世安稳,白首不离。”

我看着他,眼前闪过前世沙场的黄沙,闪过初醒时的惊慌,闪过并肩作战的默契,最终,定格在他此刻深情缱绻的眉眼。我展颜一笑,倾国倾城,主动倾身,在他微凉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好。”

后来,我们生了一双儿女。儿子像他,聪慧沉稳,小小年纪便显露出过人的才智;女儿像我,活泼好动,精力旺盛,对骑射武艺展现出极大的兴趣。

墨云逸的身体在我们的精心照料下日渐好转,虽不能习武,却饱读诗书,成了京中有名的才子,温润如玉,再无人敢欺。

我们偶尔会带着孩子们,去郊外别院小住。看山间流水,观云卷云舒,听孩子们在草地上嬉笑打闹。

有时,我会拿起闲置已久、被他细心修复好的那杆红缨长枪,在落英缤纷的院子里舞上一段。枪风猎猎,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纵横沙场的少年将军。

而他,总会坐在廊下的梨花木椅上,手捧清茶,含笑静静地看着。目光温柔,如同春日暖阳,笼罩着我,也笼罩着这整个他亲手为我们挣来的安稳人间。

曾经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都已远去。

剩下的,是岁月静好,与携手此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