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小太子的继母后,所有人都以为我会讨好小太子,可我只想摆烂

发布时间:2025-10-16 11:32  浏览量:6

第一章 入宫与觉醒

我踏进紫宸宫那一年,刚满十六岁。

朱红宫墙高耸,隔绝了宫外的天地,也圈定了我往后的人生。一道圣旨,我被册封为舒贵妃,位同副后,尊荣无限。父亲,当朝林丞相,在府中接旨时,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连声叮嘱我入宫后需谨言慎行,抓住圣心。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荣耀起点。

然而,这泼天的富贵背后,是猝不及防的重担。我入宫不过月余,中宫之主凌皇后竟骤然薨逝。举国哀恸之余,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年仅五岁的太子萧景琰,按照祖制,被送到了我的长春宫抚养。

我的地位,一夜之间更是水涨船高,距离那凤座,似乎只剩一步之遥。宫人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揣测,前朝后宫的视线都聚焦在我这个年轻的贵妃和年幼的太子身上。

父亲闻讯,在宫外几乎笑成了麻瓜,连夜递牌子进宫,隔着帘子压低声音,难掩激动:“若卿,我的好女儿!机会来了!好生哄着太子,将他牢牢握在手心,让他视你为亲母,这后位,我林家便十拿九稳了!”

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就在进宫前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我莫名昏厥,醒来后,脑海中却多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我,林若卿,并非真实存在的人,而是一本男频权谋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封号舒贵妃。

在那本书里,我仗着家世显赫,初入宫廷便身居高位。抚养太子后,更是听从父兄之言,对太子萧景琰百般“捧杀”,纵他顽劣,溺他任性,企图将他养废,以便我林家日后能掌控朝纲。然而,男主萧景琰天性聪颖,更在忠仆和暗中势力的点拨下,早早看穿我的阴谋。他隐忍不发,暗中积蓄力量,最终在我及林家意图逼宫夺位之时,与他那看似沉湎哀思、实则洞若观火的皇帝父亲萧彻里应外合,将林家势力连根拔起。

我的结局,是捧杀失败后,被震怒的皇帝一道圣旨打入冷宫——静心苑,在那荒草萋萋的方寸之地,熬过了一个个凄风苦雨的日夜,最后在一个寒冬悄无声息地病逝,草席一卷便了却残生。

那冰冷的文字描述的结局,如同梦魇般缠绕着我。既然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进宫的命运,那何必再按着那既定的剧本,去演那劳心劳力、最终却不得好死的恶毒贵妃?

摆烂吧。我对自己说。

既然“捧”的最后是“杀”,那我不捧了,总行了吧?

于是,当皇后身边的旧人,掌事宫女青禾,领着一个身着素白孝服的小小身影,踏入我的揽月轩时,我正斜倚在软榻上,由宫女小心翼翼地为我涂着鲜红的丹蔻。

殿内还坐着几位前来“探望”的妃嫔,多是昔日与凌皇后交好的,如贤妃、德嫔之流。她们看似关切太子,实则目光闪烁,在我与太子之间逡巡。

“太子殿下,这位就是舒贵妃娘娘。”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轻声对那孩子说道。

我下意识抬眸看去,恰好对上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眼,轮廓依稀可见其母后的风华,但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五岁孩童应有的天真懵懂,只有一片不符合年龄的、沉静的冷漠,像覆了一层薄冰的深潭。

小太子萧景琰,生得确实玉雪可爱,眉眼精致,但那份过于早熟的疏离感,让他显得难以亲近。

“见过舒贵妃娘娘。”他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嫩,语调却平板无波,行礼的动作一丝不苟,透着皇家威仪。

我略略颔首,算是回应,目光便重新落回自己染了蔻丹的指尖,仿佛那抹红色比眼前这位尊贵的太子更吸引我。

殿内静了一瞬,只有我身边围着的莺莺燕燕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贤妃用团扇掩着唇,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满屋子的人听见:“这就开始讨好太子了呀?还真是着急,皇后娘娘的尸骨都还未寒呢。”

“可不是么,”德嫔接口,语气酸溜溜的,“若非仗着有个镇国将军的哥哥,丞相的爹,她怎能一进宫就位列贵妃?如今连太子都到了她手里,真是……”

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清晰地落入耳中,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些声音,无非是败者的哀鸣,凌皇后一去,她们失了依靠,自然看我这新贵不顺眼。只要没当着我的面指着我鼻子骂,我都无所谓。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慢条斯理地端详着指甲,偶尔吩咐宫女调整一下颜色。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小太子还保持着行礼后的姿势,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我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去。只见他小小的身体站得笔直,嘴唇却微微抿着,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细看之下,他那藏在宽大孝服下的小腿,正在极小幅度地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 这是怎么了?

一直安静侍立在我身后的青禾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急切地道:“娘娘,太子殿下先前在灵前跪了整整一日,水米未进,膝盖怕是早已受不住,如今又站了这许久,怕是……”

我一愣:“??”

我虽打定主意摆烂,不打算像书中那样费心捧着他,但也绝无意图折磨一个五岁的孩子。让他久站,绝非我本意。

“太子也受累了,”我忙不迭开口,语气尽量平和,“回去歇着吧。”

快走吧,快走吧。我心里想着,折腾了这一早上,我都有点饿了,等会儿是吃樱桃肉好,还是蟹粉酥好?

闻言,一直低垂着头的萧景琰猛地抬起了头,那双冰冷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看向我,里面没有感激,反而带着一丝探究和……被羞辱的恼怒?他紧抿着唇,唇线绷成一条直线,极轻地冷哼了一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身,迈着明显有些僵硬的步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揽月轩。

他一走,殿内的妃嫔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我就这么轻易地让太子走了,连句表面上的关怀都没有。站在我另一侧的心腹宫女晚晴更是急得不行,趁着众人不注意,拼命给我使眼色,用口型无声地说:“哄!哄着他呀!”

我假装没看见,自顾自地欣赏着刚涂好的指甲,对晚晴吩咐道:“传膳吧,今日本宫想吃冰糖肘子。”

晚晴一脸恨铁不成钢,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娘娘!我的好娘娘!进宫前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叫您务必哄着太子殿下,您这倒好,刚来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呀?”

我拿起旁边小几上的团扇,轻轻扇了扇,浑不在意:“能怎么办?当然是该吃吃,该喝喝啦。”

我是贵妃唉,只要不犯下谋逆大罪,他能奈我何?更何况,按照“剧情”,我现在越是“不上道”,是不是离静心苑就能晚一点?

第二章 初次的交锋

当晚,华灯初上。

长春宫正殿内,晚晴指挥着宫人布菜,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我心情颇好地落座,正准备动筷,殿外便传来了通传声——太子殿下到了。

萧景琰换下了一身缟素,穿着常服,小小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在宫人的引领下,默不作声地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

晚晴立刻又开始了她的眼神攻势,疯狂向我示意,嘴唇翕动,无声地重复那个“哄”字。

我权当眼前摆着一盘会眨眼的萝卜,视线径直掠过她,落在满桌佳肴上。这一桌菜,可谓色香味俱全,只可惜,全是按照我的喜好来的——重油重色,酸甜辛辣,没有一样是五岁孩童惯常吃的清淡口味。

晚晴给我使眼色使得眼皮都快抽筋了,见我无动于衷,只好绝望地闭了闭眼。

我拿起玉箸,吃得津津有味。红烧蹄髈炖得软烂入味,辣子鸡丁香气扑鼻,醋溜鱼片开胃爽口……我吃得毫不顾忌形象,很快就把面前的几碟菜消灭了大半。

余光瞥见旁边的萧景琰,他拿着小巧的银箸,对着满桌的“重口味”,小脸越来越黑,眉头皱得紧紧的,半天都没动一下。

我啃着一只香酥鸡腿,吃得满嘴流油,见他脸色不善,想了想,伸出筷子,精准地夹起了盘子里最后一只油光锃亮的鸡腿,然后,在晚晴期盼的目光和萧景琰隐含一丝或许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的眼神中,稳稳地放到了……我自己面前的碟子里。

“呃,”我咬了一口鸡腿,对上小太子瞬间瞪圆的眼眸,含糊不清地补充道,“你年纪还小,肠胃娇弱,不能吃太油腻的,对身体不好。多吃点蔬菜,长得高。”

说着,我十分“体贴”地将一盘子看起来绿油油、十分健康的清炒芥蓝推到了他面前。这是晚晴平日里总逼着我吃,说是清肠刮油的,但我向来避之不及。眼下,这个“健康”的福气,就让给太子了吧。

萧景琰:“……”

他盯着那盘寡淡的青菜,又看看我面前堆成小山的肉骨头,腮帮子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像只憋气的小青蛙。他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指节都有些发白,一晚上愣是一口饭都没吃,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用沉默表达着最强烈的抗议。

我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起身就准备回内殿。

下午那本才子佳人的画本子正看到关键处,落魄书生是否能与千金小姐后花园私会定终身?我可惦记着呢。

这么一想,我的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啊哈哈,俊俏的小郎君还在画里等着我呢。

许是我溜走的速度太快,姿态太过于迫不及待,身后一直沉默的小家伙终于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冲我的背影喊道:“哪有你这样当母妃的!”

我脚步一顿,无辜地回头看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哦,本宫也是第一次当别人的母妃,没什么经验,不熟练之处,太子殿下多担待。”

萧景琰显然被我这番“坦诚”噎住了,气得小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瞪着我看了好半晌,见我脸上毫无歉意,甚至眼神已经开始往内殿飘,他愤愤地一跺脚,转身就跑回了自己的偏殿,还把门关得震天响。

我耸耸肩,浑不在意。挺好,清净。

画本子,画本子我来了!

第三章 夜半厨房与“告御状”

夜半时分,我正睡得香甜,梦里似乎已经看到了那画本子里的圆满结局。

“娘娘!娘娘!快醒醒!”守夜的晚晴声音急切,带着一丝慌乱,一把掀开了我的锦被。

我被惊醒,睡眼惺忪,带着浓浓的起床气:“何事惊慌?走水了还是造反了?”

晚晴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是太子殿下!他、他半夜偷偷跑去小厨房,不知怎的,险些把厨房给点着了!”

我一个激灵,坐起身:“什么?那小厨房里还有晚膳剩下的半只肘子和新做的玫瑰糕呢!吃的没事吧?”

话音落下。

画面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救火后的嘈杂。

我揉了揉眼睛,顺着晚晴僵硬的身影往寝殿门口看去。只见月光清辉下,一个小小的、灰头土脸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不是萧景琰又是谁?

他原本白皙的小脸上沾了好几道黑灰,头发也有些凌乱,看起来狼狈不堪。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脸上,那双总是冷冰冰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不敢置信,以及……一丝迅速弥漫开来的委屈和受伤。隐隐地,我似乎看到他眼眶有些红了。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什么……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晚晴以手扶额,一脸不忍直视。

小太子萧景琰:“……”

他死死地盯着我,小小的胸膛起伏着,那强忍的泪光终于汇聚,在他眼眶里打转,但他倔强地没有让它掉下来。半晌,他几乎是带着哭腔,恨恨地瞪我一眼,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我绝对不要你这样的人当我的母后!”

说完,他扭头就要跑。

我看着他跑开时那微微抽动的单薄肩膀,心里莫名地一软,叹了口气。罢了,终究是个没了娘的孩子。

我认命地掀被下床,扬声喊道:“站住。”

他奔跑的脚步猛地一顿,停在原地,倔强地没有回头,但也没有再跑。

晚晴连忙上前伺候我更衣。等我穿戴整齐,走出寝殿,看着那个背对着我、肩膀依旧微微耸动的小小身影,语气平淡地说:“走吧。”

他闷声问:“去哪?”

“厨房。”我言简意赅,“你不是要做饭吗?你去做,本宫在旁边给你看着点,以免你再把厨房点着了,连累整个长春宫。”

我觉得自己这安排简直贴心周到至极。看,我不仅没骂他,还亲自陪同,保驾护航。

够意思了吧?这小家伙真难哄。

然而,听见我的话,萧景琰的表情寸寸裂开,那点残存的委屈彻底被怒火取代,他猛地转过身,再也装不了沉稳,气得直跺脚,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带着哭喊后的沙哑:“你、你……我要去和父皇告状!!!”

第四章 陛下的“和善”认定

“告状”两个字话音还未完全落下。

不等我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晚晴便率先慌了神,连忙上前一步,柔声劝道:“太子殿下莫气,千万莫气!您喜欢吃什么,告诉奴婢,奴婢这就去给您做!我们娘娘她……她这人最是嘴硬心软了,其实心里是关心殿下的!”

她这么一劝,萧景琰胸膛起伏的幅度小了些,但依旧别着脸不肯看我,用后脑勺无声地抗议着我的“恶行”。

画面僵持了一会儿。

晚晴见我没有丝毫要服软开腔哄人的意思,急得偷偷伸手,用力扯了扯我的衣袖,眼神里写满了“快哄哄他,说句软话”。

我:“……”

我盯着面前这个绷紧了小脸、浑身是刺的男孩,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书里我对他百般讨好、虚与委蛇,最后却被他厌弃、打入静心苑的凄惨下场,心头那一点因他狼狈和眼泪而生出的柔软,瞬间变得木然。

书里的萧景琰,在这个年纪,面对我的“捧杀”,应该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然后暗中积蓄力量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里跟我犟小孩子脾气,还要告状?

但,剧情似乎从我觉醒那一刻起,就有些偏离轨道了。我也管不着那么多了。

我转过身,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无所谓:“哦,那你去告状吧。反正不吃饭饿肚子的是你不是我,半夜偷摸进厨房差点引发火灾的也是你不是我。”

更何况,我爹是权倾朝野的林丞相,我哥是手握重兵的镇国将军,只要我没真的把太子怎么样,皇帝难道还能因为这点“照顾不周”就立刻发落了我?我怕什么。

现在可还没到我林家败落的时候呢。

小太子萧景琰:“……”

大抵是没想到我竟然如此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他彻底呆住了,搽着灰的小脸上表情有瞬间的空白和呆滞,好半晌才回过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愤怒,有委屈,或许还有一丝……被无视的挫败?他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来:“好!很好!自己做就自己做!劳烦舒贵妃娘娘移步小厨房,‘指点一二’!”

这话一出。

不只是我愣了下,就连晚晴都惊得瞪大了眼,更别提周围那些眼观鼻鼻观心、实则竖着耳朵听的太监宫女了。

于是,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皇宫。

人人皆知,太子殿下住进长春宫的第一晚,就因为饿肚子,自己跑去小厨房做饭,结果差点把厨房点了!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面对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舒贵妃娘娘非但没有亲手给他做吃的安抚,反而“监督”他自己动手!而太子殿下,竟然没闹到陛下那边去,还……乖乖受了!

接下来的几天,前来长春宫请安的妃嫔们,表面上一个比一个安分,言语间也多了几分敬畏,但那双双美目之中,闪烁的多是幸灾乐祸与等着看好戏的意味。

“没想到这舒贵妃娘娘,看着年纪不大,手段倒是挺厉害,连太子都拿捏住了。”
“可不是么?但这般对待先皇后嫡子,若是传进陛下耳朵里,还不知会怎么惩治她呢!”
“且等着瞧吧,陛下对先皇后情深义重,岂容她这般磋磨太子?”

但无论她们背后如何议论,明面上送到长春宫示好的礼物却只增不减。毕竟,我现在是后宫位分最高、还抚养着太子的贵妃。

“娘娘,您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高啊!”晚晴一边清点着礼物,一边笑着给我斟茶,“太子殿下到底是个孩子,心性单纯,您用一用这激将法,反而让他没了脾气,乖乖听话了。瞧,现在各宫娘娘们都来示好了呢。”

可……我真没有啊!我哪来的什么以退为进,激将法?我纯粹就是不想管他而已。

我喝口茶压压惊,心里盘算着,照皇帝萧彻对凌皇后的那一片情深,他最近应该都沉浸在丧妻之痛中,短时间内,应该发现不了我对他儿子“不好”吧??

是了。

我现在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关键问题。

书里“捧杀”的前提是“捧”,那就是说,表面上要对小太子极尽宠爱和纵容。但就算是那样费尽心机的“捧”,最后我还是失败了,并且被打入了静心苑。

那现在,我连这个“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直接“放养”加“无视”,那……被打入静心苑的结局,岂不是马上要被提上日程了?

这么一想,我非但不担心,反而隐隐有些期待。静心苑虽然荒凉,但至少清净,没这么多规矩和算计,说不定还能早点解脱。

“晚晴啊,”我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吩咐道,“你去看看,太子殿下也住了几日了,东宫是不是修缮得差不多了?今晚就让他搬过去吧。”

我养不起这尊小祖宗,但可以想办法送走。

可我这话才刚说完,就听见殿外传来太监尖细悠长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我抬眼往门口看去,只见一道明黄色的高大身影迈步进来,而他身边,跟着的正是那个去而复返、此刻正扔给我一个混合着得意和高贵眼神的小太子萧景琰。

好家伙。
还真给我去告状了?
效率挺高啊。

第五章 “和善”贵妃与“叛逆”太子

这是我进宫以后,第一次正式面圣。

我无视了萧景琰那示威的小眼神,目光落在踏入殿门的男人身上,心底微微一动。

萧彻,庆国的当朝皇帝,年近三十,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他身着常服,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但或许是因为丧妻之痛,眼底有些许倦色,反而冲淡了几分帝王的锐利,添了几分温润。和我记忆中,或者说书里描述的形象,并无太大出入。

当然,我的关注点并不在于他出众的外表。在书里,萧彻少年继位,与凌皇后是青梅竹马,年少夫妻,一路相互扶持,感情深厚非同一般。在凌皇后薨逝之后,萧彻几乎不再踏足后宫,全心扑在朝政上,偶尔来后宫,也多半是为了查看太子的情况,可谓是对发妻痴情一片。对我这个靠着家世上位的贵妃,以及后宫其他妃嫔,向来是冷淡疏离。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分析着这位皇帝的性格和可能的反应,一时竟忘了起身行礼。

直到身旁的晚晴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我才恍然回神,连忙起身,朝着已经走到近前的男人规规矩矩地福了下去:“臣妾参见陛下。”

“贵妃免礼。”低沉中透着温润的嗓音自上方传来。紧接着,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伸到了我面前,虚虚地扶了我的手臂一下。

我受宠若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手腕微微一缩,避开了他的碰触。

对面的人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我明显感觉到一道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心尖莫名紧了紧。帝王心思,深不可测。

场面一下变得有些古怪和安静。

就在这时,小家伙萧景琰略带抱怨和委屈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沉寂:“父皇!您都听到了吧?儿臣不想再和……”

一听这个话头,我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心底甚至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如果我主动提出把小太子赶走,传出去难免落人口舌,说我容不下先皇后之子。但若是小太子自己忍无可忍,主动向皇帝提出要离开长春宫,再由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下令让小太子搬回东宫或是另择养母,岂不是顺理成章,完美?

我朝小太子那边看去,就见小家伙站在身形高大的父亲身边,仰着头,看看我,又抬头看看他的父皇,小嘴微撅,满脸写着不高兴。他似乎注意到我在看他,很轻地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我,表达着他的不满。

我:“……” 行吧,看在你马上要帮我达成所愿的份上,本宫不跟你这小屁孩一般见识。

然而,我没想到,小太子那句“不想再和舒贵妃住在一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彻打断了。

男人淡漠却不容置疑的视线重新落回我身上,语调平稳,听不出喜怒:“贵妃起身吧。这段时间后宫无主,按照位分,你是最高的。太子年幼,失恃悲痛,正是需要关怀的时候,就由你暂且照顾吧,朕也放心。”

萧景琰:“!!!”
我:“??”

不是吧?
我“虐待”太子(至少在外人看来是)的消息估计都阖宫皆知了,还让我照顾?皇帝陛下,您是对“放心”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吗?就不怕我把您这心尖尖上的嫡子照顾出个什么好歹来?

心内思绪千回百转,但身为世家贵女,基本的仪态和应对能力还是有的。我面上维持着从容端庄,微微垂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陛下,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臣妾年轻识浅,恐照顾不周,负了陛下信任。且殿下似乎……与臣妾不甚亲近,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开什么玩笑。就算太子想留,我还不乐意呢!谁乐意给别人带娃啊,尤其还是未来会把我送进冷宫的娃!

就在我说完这话,原本背对着我的太子唰地一下扭过头来,再次瞪向我,眼神里除了怒气,似乎还有一丝……被嫌弃的错愕?

我毫不示弱地淡淡回视了他一眼。

他哽住了,那张稍显稚嫩的脸几经变化,慢慢升腾起红晕,胸膛又开始起伏,死死盯了我一秒,确认我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不想养他,猛地转向萧彻,带着点赌气和急切,咬牙道:“父皇!儿臣已经七岁了(虚岁),可以自己住东宫!宫人嬷嬷们会照顾好儿臣的,就不劳烦舒贵妃娘娘了!!”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咬得格外清晰用力。

我也立刻抬起眼,用殷切、真诚、无比赞同的目光看向萧彻。

听听!陛下您听听!您儿子自己都这么说了!强扭的瓜不甜啊!

感受到我过于“殷切”的视线,萧彻深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眼底似乎极快地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是我看错了吗?

他薄唇微张,在我和太子期待(虽然期待的原因截然相反)的目光中,对着太子,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景琰,你年纪尚幼,宫中规矩多,离不得长辈看顾。舒贵妃出身名门,性情……温和宽厚,朕观之甚善。你且听话些,好生跟着贵妃学规矩。朕还有公务要处理,晚些再来看你们。”

“……”

有一种和善,叫皇帝觉得你和善。
总结:太子,还是归我管。圣意已决,不容置疑。

第六章 禁足风波与莲子羹

萧彻很忙,撂下那几句定论之后,便带着来时的一众随从,呼啦啦地又离开了长春宫,仿佛只是过来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通知。

徒留我和小太子萧景琰在殿内,再次陷入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他显然对这个结果感到极度崩溃和难以置信,但拘于礼法和对父皇的敬畏,又不好当场发作,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眶也微微泛红,死死咬着下唇。半晌,他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扔给我:“总之!我是不会叫你母妃的!你休想我会当你儿子!”

说完,像是怕看到我什么反应,或者是自己先忍不住掉眼泪,他猛地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偏殿,再次把门关得山响。

哦。
我其实,也不怎么想。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两年的光阴就在这种微妙而别扭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小太子依旧住在长春宫,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经过第一次的“厨房事件”,之后的每一次用膳,小家伙倒是学乖了,每一顿都没再落下。但奈何长春宫小厨房的菜单,常年以我的口味为准,辛辣油腻居多。

萧景琰忍无可忍,却又不想在我面前示弱,于是,只能再次撸起袖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当然,是在我“默许”和晚晴暗中派了可靠宫人盯着的情况下,以免再发生火灾隐患。

不知不觉间,他的厨艺倒是提升了不少。至少,我从他偶尔端回自己房里、飘出来的饭菜香气,以及晚晴“无意”中透露的消息来判断,他从最初只会煮糊粥、炒黑菜,到现在已经能像模像样地做出几道清淡可口的小菜了。

“舒贵妃娘娘,儿臣已满七岁,到了正式练武的年纪。”一个春日的下午,萧景琰练完基础的晨课回来,身量比两年前高了些许,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一些,更显清俊。他绷着那张越发有未来储君威仪的小脸,立在我身前,面无表情地陈述。

晚晴伺候在我身边煮茶,闻言,默不作声地看了我一眼。

这两年来,我对太子几乎是“放养”状态,不干涉他的学业,不过问他的起居,除了保证他安全无虞、吃饱穿暖,其他的一概不理。晚晴从最初的焦灼劝说,到后来的无奈接受,现在已经能基本平复心态,只在我做得“太过分”时,才会委婉地提醒一两句。

“嗯。”我正捏起一块新做的桂花糕送入口中,甜糯的口感让我心情不错,闻言只是略颔首,顺便吩咐晚晴即将到来的中秋宫宴的一应事宜。萧彻一直没有立后,后宫诸多事务自然落在我这个位分最高的贵妃头上。他偶尔会来长春宫看看太子,也从不留宿,只考校一下太子的功课,或是父子俩说会儿话便离开,和书中描写的一样,醉心朝政,心系太子,对后宫妃嫔冷淡。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可能还要持续很多年,直到剧情发展到我被废,我顿时觉得嘴里的桂花糕也没那么香甜了,懒懒地瞅他一眼:“练武是好事,强身健体。那你是不是该自己找个合适的武师傅?需要本宫帮你递个话去前朝吗?”

他眼神微动,点头:“是,按规矩,需由父皇或后宫主位下旨遴选。”

我也跟着点头,十分“开明”:“行,那你先去打听打听哪位武师傅功夫好、脾气对你胃口,选好了告诉本宫一声,本宫用印同意便是。”

萧景琰:“???”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放权”,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两年在我“磨练”下好不容易沉淀出的几分沉稳瞬间破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躁:“林若卿!这是选太子武傅!岂能如此儿戏!”

好巧不巧。
他这带着怒意、直呼我大名的吼声刚落下,殿门外便传来了一道低沉而充满威压的怒斥:“放肆!”

第七章 平安扣与新的开始(完结)

朱红的宫门大敞着,夕阳的余晖将来人的身影拉得修长。萧彻身着龙袍,似是刚下朝便径直过来了,面朝向我时,眼神微微柔和下来,抬手虚扶了一下示意我不必多礼,随即扭头看向瞬间小脸僵住、血色尽褪的萧景琰,训斥道:“萧景琰!谁教你直呼贵妃名姓的?尊师重道,孝悌之义,你的君子之道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男人身为帝王的气势陡然散发开来,整个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从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被千娇万宠着的太子,何曾当着外人的面被父皇如此严厉地斥责过?更何况,还是在我这个他“看不上”的贵妃面前。肉眼可见地,萧景琰的眼圈一点点红了,盈满了泪水,连带着嗓音都带上了无法控制的哽咽和委屈:“父皇!儿臣知错!可是……可是明明是她先欺负我在先!她什么都不管我!选武傅这等大事她也……”

“够了!”萧彻的声音冰冷,打断了他的辩解,“朕知道你对贵妃心有不满,但这两年来,她将你照顾得周全,未曾有半分差错,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身为太子,不知感恩,反而直呼其名,顶撞长辈,实在无礼至极!从今日起,给朕禁足轩宇殿,抄写《孝经》百遍,好好思过!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冰冷的惩罚落下,没有丝毫转圜余地。萧景琰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用那双含满了泪水、充满了不甘和受伤的眸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头莫名一悸,随即他猛地扭过头,跑出了正殿。

我:“……”

不知怎的,看着他跑开时那倔强又单薄的背影,听着他那压抑的抽泣声,心底竟隐隐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甚至有一丝……愧疚?

但我很快压下了这莫名的情绪。我明明知道故事的最终走向,他是未来的皇帝,是男主,萧彻现在对他严厉,不过是望子成龙,希望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而我呢?我只不过是个反派,一个注定要成为他成长路上垫脚石、最终被舍弃的恶毒贵妃。

哪怕现在他因为我而受了一点委屈,我也不该,更不能同情。毕竟,等到他羽翼丰满之时,等待我的,是比这凄惨无数倍的静心苑生涯。

“这孩子,一贯被他母后和朕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性子倔强,你多担待些。”忽地,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比起刚才的凌厉,此刻竟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但彼时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努力说服自己硬起心肠的我,并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我只是微微摇头,语气平淡地回应:“陛下言重了。太子殿下在臣妾这里一直很乖巧懂事,每日读书习字,勤奋刻苦,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今日之事,不过是孩童心性,与臣妾闹着玩罢了,臣妾并未放在心上,陛下也不必过于苛责殿下。”

是了。平心而论,撇开我们之间别扭的关系不谈,萧景琰作为一个未来的储君,无疑是合格的。他自律、聪慧、勤奋,甚至在我这种“放养”模式下,反而比书里那个被“捧杀”的太子,更多了几分沉稳和韧性。

听见我这番“识大体”的话,萧彻的脸色稍霁,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他直呼你名姓便是大不敬,身为太子,更应谨言慎行。该罚。”

我抿唇不语,不再求情。在心里默默思忖着:现在罚他,到时候你还要把我打入静心苑呢。现在对我有几分好脸色,估计是看在我爹和我哥的面子上,以及我确实没像书里那样对太子进行“捧杀”,反而阴差阳错让他更独立了些?

太子住在长春宫的轩宇殿。等送走萧彻之后,我独自坐在殿内,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脑海中却不断回闪着萧景琰跑开时那受伤的眼神和强忍泪水的样子。

犹豫再三,我还是站起身。

“娘娘?”晚晴疑惑地看着我。

“去小厨房看看,把那盅晚晴炖着给我安神的莲子羹拿来。”我吩咐道,“再去轩宇殿。”

走近太子的居所,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殿下,您若是实在不喜这舒贵妃娘娘,等陛下气消了,您大可再去恳求陛下。以陛下对您的疼爱,断不会让您一直受委屈的。”是一个有些年纪的、陌生的女声,带着心疼和不满。

“就是啊殿下,从前凌皇后娘娘在的时候,您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这舒贵妃,仗着家世,对您如此冷淡,分明是没把先皇后和您放在眼里!”那声音继续说道,带着挑唆的意味。

我眉头微蹙,这是谁?凌皇后留下的旧人?

就在这时,听见萧景琰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冷厉和呵斥:“住嘴!素和嬷嬷,谁允许你如此妄议贵妃娘娘?谁说本殿讨厌她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素和姑姑,你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需要本殿来教你吗?往后,莫要再让本殿听到此类话!”

“殿下……老奴、老奴只是为您不平啊……”那被称为素和嬷嬷的人似乎还想辩解。

“下去!”萧景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那人悻悻然地应了声。

很快,殿门从里面打开,一位穿着体面、面容严肃的嬷嬷低着头走了出来,见到站在门外的我,脸上瞬间划过一道显而易见的慌乱,连忙跪地行礼:“老、老奴参见舒贵妃娘娘。”

我站在原地,示意青禾先将殿外候着的其他宫人带远些,这才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嬷嬷,语气听不出喜怒:“素和嬷嬷是吧?太子殿下如今由本宫抚养,他的事,自有本宫和陛下操心。往后,做好你的分内事,主子的事,不必过多置喙。下去吧。”

“是……是,老奴谨记娘娘教诲。”素和嬷嬷躬着身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脚步匆匆地退了下去,路过我身边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的紧绷和畏惧。

青禾走在我旁边掌灯,烛火的光晕在青砖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我深吸一口气,大步踏进轩宇殿。

殿内只点了几盏灯,有些昏暗。靠窗的软榻上,萧景琰正端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但眼神却有些发直,显然并未看进去。烛光在他侧脸上打下一层柔和的阴影,竟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带着几分脆弱和安静的沉静模样。

听到脚步声,原本低头出神的人下意识皱着眉转过头,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怒气和不耐烦。可在看到我的瞬间,那双总是带着冷意和戒备的眼睛倏地瞪大,连手里的书册从膝头滑落都未曾察觉,指尖还僵在翻页的动作上。

见状,青禾极有眼色地忍着笑意,悄悄退到殿外守着,并顺手将殿门轻轻合拢了大半,只留一道缝隙透气。

烛火荧荧跳动,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细微声响。萧景琰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从耳尖一路蔓延到脖颈,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地戳中了心事般,有些无措地攥紧了衣摆,眼神躲闪着,最后像是为了掩饰窘迫,又强自镇定地梗着脖子,语气硬邦邦地道:“你、你怎么来了?!父皇不是让你禁足我吗?”

我把手里拎着的食盒放到他面前的矮桌上,斜睨过去一眼:“陛下是禁足你思过,又没说不让人给你送吃的。本宫既然担着照顾你的名头,总不能真看着你饿肚子——晚晴炖了莲子羹,说是安神,给你端了些。”

其实是我晚上吃多了些,实在喝不下,又想着这小子今晚被训斥禁足,心里肯定不好受,说不定晚膳都没用,才顺手带过来的。

萧景琰:“……”

他沉默着,视线落在那个精致的食盒上,又飞快地移开,小手不自觉地在光滑的桌沿上轻轻摩挲着,声音低得像蚊子哼,还带着点别扭:“……今夜父皇不是该留在你宫里用晚膳么?你不在长春宫待着,跑我这儿来做什么?换了宫里别的妃嫔,怕是早就想方设法围着父皇打转了……”

我一顿,差点被他这话逗笑。这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萧彻怎么可能留宿在我这儿?书里写得明明白白,他心里只有凌皇后一人,后宫妃嫔于他而言不过是平衡朝局、绵延子嗣的摆设,若非为了太子,他恐怕连长春宫的门都不会多踏进一步。今晚过来,也纯粹是为了太子的事。

我打开食盒,把里面盛着温热莲子羹的白瓷碗端出来,推到他面前,淡声道:“大人的事,小孩少管。赶紧趁热吃了,凉了就腥了。”

他:“……”

他抿了抿唇,扭过头:“哼!谁要吃你送来的东西!拿走!”

嘴上这么说得硬气,可我分明看见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眼神也忍不住偷偷往那碗冒着丝丝热气和甜香的莲子羹上瞟。

我也不跟他较劲,索性就在旁边的梨花木椅子上坐了下来,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小子估计是真饿了,加上晚上又哭过一场,体力消耗大。他没僵持多久,便别别扭扭地转回身,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脸颊被羹汤烫得微微鼓起,像只偷吃东西、还强装镇定的小松鼠。

等他默默地把一碗莲子羹喝完,连碗底都刮得干干净净,我起身准备离开。

可还没走到殿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极轻、带着些许迟疑和不确定的唤声,细若蚊蚋,却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

“母……母妃……”

我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我迅速回头,挑眉看向他。

却见萧景琰已经飞快地把脸埋进了臂弯里,只露出一截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尖,连带着单薄的肩膀都微微绷紧,像是生怕我笑话他,或者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看着他那副鸵鸟样子,我原本有些复杂的心绪,竟莫名地松快了些,唇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这小子……偶尔,倒还挺可爱的。

我没拆穿他的窘迫,也没有回应那个称呼,只是背对着他,轻轻 “嗯” 了一声,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然后,我悄悄退了出去,细心地为他带上了殿门。

走到殿外,我对候着的青禾低声嘱咐:“殿下睡了之后,让守夜的宫人机灵点,多添一床薄被,夜里凉,仔细着了风寒。”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年关,萧景琰的八岁生辰将至。

按照宫里的规矩,太子生辰需小办一场。萧彻特意下了旨,让我全权负责。

我本来想着,依旧按部就班,随便应付一下即可。可不知为何,看着萧景琰虽然嘴上不说,但每天练武回来,眼神里那若有若无的期待,以及时不时状似无意地提起“听说御膳房新来了个会做糖葫芦的师傅?”“太傅说生辰那日可以休沐一日”之类的话,我到了嘴边的敷衍,又咽了回去。

罢了,不过是个生辰。

我难得地认真操办起来,不仅按规制准备了宴席,还特意悄悄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他爱吃的糖葫芦、桂花糕,以及一些精巧有趣的点心。

生辰宴当天,长春宫侧殿装扮一新,虽不算极度奢华,却也处处透着用心。萧彻也难得地推了部分政务,过来坐了许久,看着太子,眼神温和。

萧景琰穿着一身新做的宝蓝色常服,衬得小脸愈发白皙俊俏。他规规矩矩地给萧彻行礼、敬茶,回答着太傅的问话,举止得体,颇有储君风范。但那双眼睛,却总是亮晶晶的,时不时地瞟向我,带着藏不住的欣喜和……一丝依赖?

宴席过半,内侍抬上了一个精美的生辰蛋糕(我按现代记忆让御膳房尝试做的,样子古雅些),众人纷纷送上贺礼。

轮到我的时候,我拿出一个长条形的锦盒,递给他。

他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柄小巧玲珑、却寒光熠熠的短剑。剑鞘上镶嵌着蓝色的宝石,剑柄缠绕着防滑的银丝,做工极其精致,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这是……”他惊讶地抬头看我。

“你既开始练武,总该有件像样的兵器。这柄‘秋水’短剑,轻巧锋利,适合你现在用。”我语气依旧平淡,“希望你勤学苦练,将来能文能武,护国安邦。”

这柄剑,是我翻箱底找出来的嫁妆之一,据说是某位铸剑大师的早年作品,正好适合少年人使用。

萧景琰看着那柄短剑,眼睛亮得惊人,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抚摸过冰凉的剑鞘,然后紧紧地将剑抱在怀里,抬起头看着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灿烂无比的笑容,比殿内所有的烛光还要耀眼:“谢谢母妃!儿臣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清晰、如此自然地叫我“母妃”。

殿内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母子身上。萧彻端着茶杯,看着我们,深邃的眼眸中,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欣慰的笑意。

那一刻,我看着萧景琰那毫无阴霾、充满纯粹快乐的笑容,感受着他话语里毫不作伪的亲近,一直盘踞在心头的、关于那既定结局的阴霾,仿佛被这明亮的笑容驱散了些许。

或许……书是书,人是人。
或许……从我不再按那“捧杀”剧本走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开始改变了。
或许……我可以试着,不去想那遥远的静心苑,而是看看眼前这个,会因为我送的一柄剑而笑得如此开心的孩子。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至少此刻,长春宫内的烛光,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