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上下都在传,新晋入宫的柔嫔是个极有手段的狐媚佳人
发布时间:2025-10-12 21:17 浏览量:5
宫里上下都在传,新晋入宫的柔嫔是个极有手段的狐媚佳人。
连我身边亲近的人,都悄悄劝我这个执掌六宫的皇后,要好好留意她、盯紧些。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种种——
那夜,柔嫔在御花园中翩翩起舞,身姿曼妙如仙,我恰好路过,便直接将她请回了我的寝宫。
又一日,她递上牌子,请求侍奉皇上,我得知后,穿着宽松的亵衣,竟抢在皇帝之前,匆匆赶到了她的住处。
还有一回,她故意不慎落水,想要博取皇上的怜惜与同情,我却寸步不离,整整盯了她三天三夜,不让她有丝毫可乘之机。
如此一来,皇上倒确实没被她那点小手段给勾了去。
可是,当我瞧见那柔嫔此刻正安然睡在我的凤床上,还朝我抛了个媚眼,妖娆地招着手时,我这心里头,怎么就觉得这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对劲儿了呢?
宫中上下都在议论,说我乃大燕朝史上最不解风情的皇后。
既不懂得如何讨皇上欢心,也不晓得如何装扮自己。
整日里就只知道闷在自己的寝宫里,埋头于书卷之间。
我觉得他们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对此我并未太过介怀。
毕竟,在这深宫之中,其他妃嫔们似乎也并不比我高明多少,同样难以赢得皇帝的青睐。
就连李远修,他宿在养心殿的日子,都远比踏入后宫的日子要多。
直到某一日,骠骑大将军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常婉柔送进了这深宫之中。
沉寂已久的后宫,顿时如炸了锅一般喧闹起来。
听闻她尚在闺阁之时,便已有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美誉。
如今她尚未正式进宫,皇帝便已喜气洋洋地赐下了无数珠宝珍品。
惹得其他妃子们嫉妒得几乎要咬碎手帕。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是大家都不得宠,倒也还能相安无事。
可若是只有你一人独得恩宠,那还了得?
因此,在柔嫔进宫的前一日,我的凤仪殿里破天荒地来了那么多人。
“皇后娘娘,若是真让常婉柔进了宫,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皇上本就不爱来臣妾这儿,若是她来了,恐怕臣妾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了啊!”
“是呀,臣妾们过得苦些也就罢了,可就怕有朝一日,她骑到皇后娘娘的头上来,那可就……”
我看着她们哭作一团的样子,正感到头疼不已,忽然听见最后一句话,顿时愣住了。
我能坐上这皇后之位,全凭我爹身为丞相的显赫地位。
可如今骠骑大将军刚回京,便成了皇帝眼前的大红人。
常婉柔若真想取代我成为皇后,那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可我爹该怎么办?宁家又该怎么办呢?
想到此处,我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
“那本宫该怎么做呢?”
闻言,座下的妃嫔们立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最后得出三个字——
缠住她。
日日夜夜缠着她,不让她有机会接触皇上。
毕竟,皇帝总不能当着皇后的面,与妃子调情吧?
“是这样吗……”我皱起了眉头。
虽然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我还是决定照做。
柔嫔进宫当日,便来凤仪殿请安。
我看着她那张风情万种的脸庞,终于明白李远修为何会对她情有独钟了。
巴掌大的嫩白小脸,媚眼如丝,一颦一笑都透着风情万种,宛如一只勾人的小狐狸。
我心中不禁暗自惋惜,这样动人的女子,就要在这深宫之中虚度一生了。
既有所动容,我的语气也就缓和了许多。
我轻声问道:“柔嫔初来乍到,可还适应?吃穿用度上有什么不满的,都可以跟内务府提。”
柔嫔浅浅一笑,回道:“回皇后娘娘,臣妾没什么不满的,皇上今儿个赏了不少东西,怕是今年都用不完呢。”
我点点头,心想这狗皇帝在讨女人欢心这件事上,倒是挺舍得花钱的。
突然,坐在我身边的德妃冷哼一声,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娘娘,她这是在向您炫耀皇上对她的好呢!”
啊?是吗?那怎么办?
虽然我并未从她语气中听出一丝挑衅之意,但德妃是我闺阁时的密友,我相信她不会骗我的。
可问题来了,我是丞相嫡女,能成为皇后全凭走后门,没有一点宫斗经验。
所以一时间,我有些手足无措。
我盯着柔嫔那张小脸,突然灵光一闪。
有了!
“王嬷嬷。”
“奴婢在。”
我摆摆手,吩咐道:“你把库房里的金镶玉步摇、珠翠珍珠头面、玛瑙纹佩、白貂皮、西域暗香胭脂……还有那株千年人参都取来。”
德妃惊了:“娘娘您这是?”
我笑道:“都赐给柔嫔啊。”
李远修的东西有什么好炫耀的,我的才叫宝贝呢。
让柔嫔看看,谁才是这个后宫最该抱的大腿!
德妃像是被我这一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而柔嫔看到那些闪着金光的赏赐,则是露出了一个更为真切的笑容。
“皇后娘娘温柔体贴、大方善良,真令臣妾感动。只是不知,是不是每位美人进宫,都能得到这样的嘉赏?”
好奇怪的问题。
又不是每个人的爹都像你爹那么有权有势,有能力把我从皇后的位置上赶下来的。
我去讨好她们作甚?
于是我如实摇头:“你是第一个。”
柔嫔笑得更欢了,有意无意地看了德妃一眼。
“那臣妾便放心了。”
我察觉到她的目光,下意识朝旁边看了一眼。
差点惊呼出声。
哇!好黑一张脸啊!
我以为白天我拉拢的行为已经很明显了。
谁知深夜时,还是听到了柔嫔在御花园起舞的消息。
要知道,在皇帝必经的路上跳舞,是每一个争宠妃子的惯用手段。
我一边在心底哀嚎,一边飞快地穿上了衣服,赶去了御花园。
虽然已经入夏,但夜风还是有些微凉。
柔嫔穿着一条素白的纱衣,与月光融为一色,宛如落入凡间的嫦娥。
糟了。
这造型,别说李远修了,连我看到后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见到我,柔嫔停下了动作。
她朝我福了福身,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招呼道:“皇后娘娘。”
我急促又小声地向一旁的王嬷嬷问道:“皇上现在在哪?”
王嬷嬷回道:“回娘娘,陛下还在养心殿呢。”
我心中窃喜,太好了,只要赶在李远修来之前把柔嫔赶走就行。
我清了清嗓子,正声道:“柔嫔啊,这深更半夜的,你在此地做什么?”
她步态轻盈地朝我走来,在百花中绽开笑颜,说道:
“今日收了皇后娘娘的恩赐,臣妾感动万分,于是想学一支新舞,献给皇后娘娘。”
我愣住了。
后半句责怪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啊?
为了我?
德妃明明说她是为了引起皇帝的注意啊。
但她说是为了我哎……
为了我,嘿嘿。
“娘娘?娘娘?”一道道叫唤把我拉回现实。
看着柔嫔担忧的表情,我脑子晕乎乎的。
突然,一旁的王嬷嬷出声提醒道:“娘娘,出门了。”
她虽然没说是谁出门了,但我顿时心下了然。
是李远修出养心殿了。
我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似的对柔嫔道:
“这么冷的天,这么黑的夜,柔嫔还是莫要跳坏了身子,改日再练吧。”
谁料听到这话,柔嫔猛地攥住我的手,一脸动容之色。
“娘娘这是在关怀臣妾吗?”
她的手如柔荑般纤细,带着寒夜中那缕若有若无的微凉。
她又与我靠得极近,说话时吐气如兰,带着一股淡淡的玉兰香气。
这让我一时之间有些头晕目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柔嫔见状,更加激动了:“为了娘娘,臣妾今晚定要将这支舞练得炉火纯青!”
说完这番话,柔嫔便转身提起裙摆,作势要继续练习舞蹈。
我的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时之间有些愣住。
可一旁的王嬷嬷却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一咬牙,心想:不行,今晚绝对不能让柔嫔和李远修碰面。
这么想着,我直接快步走上前去,握住柔嫔的手。
柔嫔被我吓了一跳。
她的脸上顿时泛起一片红晕,娇声道:“娘娘您这是……”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夜深了,本宫有些害怕,柔嫔陪本宫一同安寝吧。”
不知是否是错觉,柔嫔似乎显得颇为紧张。
可我仔细一想,便恍然大悟。
我府中姐妹众多,晚上一同睡觉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听闻柔嫔家中只有四位兄长,并无姐妹。
所以她感到局促不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问道:“柔嫔这是第一次与人同睡吗?”
柔嫔手指绞着锦被,满脸通红,羞答答地应了一声:“嗯。”
我安慰道:“唉,没事啦,说到底就是一起睡个觉,多和几个姐妹睡几次就习惯了。”
谁知我刚说完,柔嫔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刚才的娇羞之色一扫而空。
“皇后娘娘与许多姐妹都……共枕过凤床?”
我奇怪于她的突然转变。
不可以吗?
我们还经常躺在一起说一通宵李远修的坏话呢。
于是我如实道:“对啊,我们还经常躺在一起……”
还没说完,柔嫔就提高了声音打断我:“一起??”
我愣住了。
难道和其他人睡在一张床上,在骠骑大将军府是重罪吗?为何柔嫔反应会如此之大?
我又转念一想,或许她的家教比较严格吧。
连个能一起躺床上的知心好友都没有。
想到此处,我看向柔嫔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怜悯。
然而柔嫔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问道:“那皇后娘娘和谁……最为亲密呢?”
我想了想,答道:“德妃吧。”
毕竟我们从还在闺阁的时候就是好朋友了,交友范围大多重合,说坏话的范围也更广一些。
柔嫔愣了一愣,最后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是她。”
柔嫔正了正神色,突然微微坐起身,抚上了我的侧脸。
“没关系,从今往后臣妾会好好伺候娘娘,让什么德妃德嫔的都再入不了娘娘的眼。”
我感觉到脸上痒痒的。
心下感叹,这小妮子占有欲还挺强的。
我拍开她的手:“好了好了不聊了,我困了,睡吧睡吧。”
大晚上跑出去找柔嫔,可把我累坏了。
我得好好补补觉。
我拉起锦被就往身上盖。
谁知柔嫔的身形突然顿住了。
她还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我也能感觉到头顶一片阴影。
可是突然,一道啜泣声在我头顶响起。
怎么了!怎么了!
我猛地拉下锦被,就看到柔嫔脸上挂满了泪珠,哭得楚楚可怜。
“你别哭啊,是我刚刚拍疼你了?”
谁知她猛地一下子扑上来抱住我,脑袋还往我的……嗯……蹭了蹭。
“皇后娘娘,是柔儿哪里做得不好吗?德妃做得,我却做不得?”
我愣住了。
我今天晚上愣住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明明她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起我就听不懂了呢?
什么德妃做得你却做不得的。
你还真想听李远修的坏话啊?
我说:“我和德妃每次睡前聊会儿天就睡了,你指的是?”
柔嫔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她呆呆道:“就这样?”
我点点头:“对啊,就这样。”
她沉默了几秒,回过神后抓起锦被,飞速将自己整个人都盖住。
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
“好了时候不早了皇后娘娘你也早点睡吧。”
连这话说得都没有一丝停顿。
我抓了抓脖子,真奇怪。
随后也躺下了。
闹了一夜,凤仪殿重新恢复了宁静。
……
一个时辰后。
“柔嫔你睡了吗?”
“娘娘请讲。”
“你刚刚说德妃做得,你却做不得的,到底是什么事?”
“……”
好消息:最近前朝事务繁多,李远修无心光顾后宫,自然也无法宠幸柔嫔。
坏消息:自从上次凤仪殿一睡后,我就被她缠上了。
更坏的消息:柔嫔和德妃彻底杠上了。
“哟,德妃姐姐怎么大清早的就往凤仪殿跑啊?岁数大了,还是得多睡睡美容觉才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上一秒德妃还举着杯盏和我有说有笑,下一秒听闻这道声音,气得直接将杯盏摔在了桌子上。
我一时之间肉痛不已,我这上好的彩纹琉璃杯啊……
德妃见我如此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哼一声:“还心疼你那破杯子呢!我都快被你那好妹妹骑到头上来了,你也不管管!”
我撇撇嘴,这才抬起头来。
只见一道婀娜的身影越过珍珠垂帘,走到我跟前。
“皇后娘娘安。”
我还没说话呢,德妃抱着胳膊,嘲弄道:“妹妹这是刚从御花园回来啊,嗓子里怎么还夹着只鸟呢?”
柔嫔脸上的笑容一僵,眯起眼睛看向德妃。
两人视线相撞,仿佛能当场打起来。
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我连忙出来打圆场。
“别这么说,柔嫔只是嗓音细了点,你这形容也太……”
话还没说完,德妃回头对我就是一瞪。
好好好,我不说了。
我又转身对柔嫔道:“德妃就比你大了两岁,下次可不许说这么没礼貌的话了。”
柔嫔倒是没反驳,娇娇弱弱地低下头,露出一段洁白无瑕的脖颈。
“臣妾知错了,都听皇后娘娘的。”
咔哒一声。
是彩纹琉璃杯盏被徒手捏碎的声音。
我颤颤巍巍转过头,只见德妃的眼神像是要喷火。
她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小、绿、茶。”
好不容易才把德妃和柔嫔这两尊“难缠的主儿”送走,我这边刚松了口气,侍女又匆匆来报,说是李远修来了。
我一听,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这日子,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啊。
只见他一脸憔悴,走进凤仪殿时,还不停地唉声叹气。
我虽心里直犯嘀咕,觉得晦气得很,但身为皇后,该有的本分还是得装装。于是,我故作糊涂地问道:“皇上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李远修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唉,近日边关传来消息,匈奴时常侵扰边境,与当地百姓频繁起冲突,看样子像是在寻找时机,打算攻打中原。朕这心里,愁得慌啊。”
他以前从不与我聊这些,毕竟我向来不会像其他妃嫔那样,能为他排忧解难。
我这人,性子直,脑筋也转得慢,他心里是清楚的。
所以,李远修这次前来,定是有什么别的事要麻烦我。
我顺势问道:“那臣妾能做些什么呢?”
他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前朝文官如今分成了三派。一派主张主动出击,攻打匈奴;另一派则认为应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而最后一派,便是以丞相为首的中立派,对此事一直不发表意见。”
我继续追问:“那皇上您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李远修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番,随后皱眉道:“战争一起,必定引发战乱,百姓们会流离失所,朕实在不忍心啊。”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想开战呗。
“倘若皇后能说服丞相,以丞相在朝中的威望……那朕也就不用夹在中间这么难做了。”
我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应道:“臣妾一定尽力而为,不负皇上所托。”
入宫这么多年,我唯一学会的,就是面对事情先应承下来。
至于能不能办成,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皇帝听了,倒是挺高兴,拉着我的手说:“还得是皇后最懂朕的心。这些日子朕没来看望皇后,皇后不会怪罪朕吧?行,朕今日就不走了,在凤仪殿好好陪陪皇后。”
我强忍着把手抽出来的冲动,听到这话后,脸上的笑容更是僵硬了几分。
我都答应帮你办事了,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
因为李远修来了,所以今日的菜肴也格外丰盛。
大概是因为我答应帮他办事,他的心情显得格外愉悦。
甚至还破天荒地帮我夹起了菜。
“来来来,朕记得这道如意卷是你往日最爱吃的。”
谢谢,这是如答应的最爱。
“这是朕特地交代御膳房做的蟹酿橙,味道鲜美,肉质鲜嫩,皇后快尝尝。”
要不怎么说能做皇帝呢,就是有眼力见儿。
整桌菜,我就对螃蟹过敏,他这一夹,还真是“精准无误”。
总之,这顿饭吃下来,我暗地里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
李远修还觉得自己体贴入微,心里美着呢。
“行了,吃饱喝足,朕与皇后也该歇息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这话一出,我如遭雷击。
短短几秒钟,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理由。
来月事了?不行,上次就用过了这个理由。
生病了?也不行,我刚吃了两碗饭,看着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要不……
“皇上还没听过臣妾弹琴吧?今日难得有空,不如听听臣妾新学的曲子?”我一把抓住李远修的胳膊,笑道。
他没看穿我笑容下的“刀光剑影”,反而大手一拍:“可以啊,正好消消食。来人,抬琴!”
我坐在古琴前,正了正身姿,对着李远修微微一笑。
他则是一脸期待的神情。
也对,毕竟我进宫这么久了,从来没展示过自己的才艺。
甚至从未向他提过自己会抚琴。
不过很快,他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不说了。
我弹的第一下,李远修的脸色就变了。
弹的第二下,他咽了咽口水。
刚弹了一小段,他就没忍住捂住了耳朵。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他猛地站了起来,额头上全是汗珠。
“朕……朕突然想起来养心殿还有要事未处理,今日不能陪皇后了,下次一定补上。”
说完,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忍不住笑了。
谁都不知道,我虽为丞相之女,但从小就对琴棋书画毫无兴趣。
当年我爹请了全京城最有名的琴师来教我。
教了我三天后,琴师哭了。
他说他不敢相信,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琴,居然能弹出这么难听的声音。
他要撞墙!
要自戳双耳!
要砸了这把被我“玷污”过的琴!
最后是三个侍卫一起拦住他,才避免了这一桩惨事。
一个来时精神矍铄的老头,走时满头凌乱,身躯佝偻,看着活像个卖艺乞讨的。
连我爹看了都直叹气。
但好歹后来,他就再也没逼过我往琴棋书画那方面发展了。
后来我把那琴劈了,但毕竟是上等的檀木,扔了可惜,于是索性做成了剑鞘。
就这件事,差点把我爹气得背过气去,他戳着我的脑门,连叹道:“你说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女儿,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就算了,还喜欢看兵书,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和常陆他们家的抱错了!”
常陆就是骠骑大将军。
我嘿嘿一笑:“那肯定不可能的啊爹,人家骠骑大将军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呢,都说女儿像爹,我若是他生的,我不就成京城第一美人了?可你看,我像你,才长得这么普普通通……哎!”
我爹,一个温文尔雅的丞相大人,气度非凡,举止有礼,终于被我气到脱鞋子砸人了。
善哉善哉。
大抵是觉得自己临阵脱逃很丢脸,又或者是为了安抚我爹。
总之李远修走得悄无声息。
整个后宫都以为他夜宿在凤仪殿中。
一时间,宫里的姐妹们都高兴坏了。
以为我这段时间拦截柔嫔与李远修相见的行动有了成效。
为了不打击她们的积极性,我也就没将真相说出口。
倒是柔嫔那边……
她似乎有些生气。
连着好几日都没来凤仪殿请安。
德妃倒是气也顺了,脸上也带上了笑容。
“我就说吧,她靠近你就是为了皇上,一看皇帝对你仍有余情,她就气得都不来了。”
我没有回应她,只是望着窗外暗暗叹气。
柔嫔喜欢谁不好,非得喜欢那个狗皇帝。
后宫佳丽三千,若是每一个她都要拈酸吃醋的话,恐怕得折寿个好几十年。
若她能看开这些就好了。
其实我还蛮喜欢她的。
“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不过这话你我之间谈谈,应当无事吧?”
转瞬之间,德妃已然转移了话题,她眨动着双眸,小心翼翼地望向我。
我心里顿时有了数,她这是要询问关于“那位”的情况了。
于是,我轻轻颔首,说道:“你但说无妨。”
明明这大殿之内,除了我和她之外空无一人,可她却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警惕地环顾了四周一圈。
接着,她凑近我,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最近前朝出了大事,是边关那边的事儿,皇上忙得不可开交,好几个将军都被叫去问责了。”
我沉默着,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
其实,除了李远修前几日跟我提及的那些,我自己也或多或少地听闻了一些。
虽说战事波及不到后宫,但毕竟关乎国家的安危,大家背地里多少都会有些担忧。
但我心里明白,此刻德妃担忧的并非天下苍生。
于是,我直截了当地说道:“武将问责,牵扯不到文官。”
德妃听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脸上的担忧瞬间消散,她又恢复了那个嚣张跋扈、位高权重的德妃娘娘的模样。
我在心里暗自叹息,却也从未多说什么。
事已至此,其实说什么都是徒劳。
没有哪个少女在年少时,会梦想着嫁给那朱红高墙内冷酷无情的帝王。
即便头戴珠冠、雍容华贵的娘娘,也曾有过躲在被窝里,红着脸与闺中密友谈论心仪少年的时刻。
然而,一旦踏入宫门,脸上的羞涩褪去,换上了厚重的胭脂。
一切都只能成为过往的回忆。
我与德妃自幼便是好友。
她父亲是太傅,和我父亲一样,都是文官。
而她与我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从小便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踏入这宫门。
无论是金枝玉叶的太子,还是大权在握的八王爷,亦或是备受宠爱的十三皇子。
总之,谁能登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我便会嫁给谁。
因此,年少时,我从未对那些名满京城的才子们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可德妃却不同。
十四岁那年,她红着脸来到丞相府找我。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如此羞涩的神情。
她说那人叫吕言辞,是这次科举的探花郎。
我第一次见到这位探花郎时,不禁微微一愣。
因为太傅老来得女,对张荣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
也就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的性格。
我私底下以为,她至少会喜欢上一个能与她势均力敌的少年。
然而眼前的这位……分明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啊。
“什么书生!”张荣容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
她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这叫书生气!那些武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有什么好的。”
我点点头,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
于是我又说道:“那你不让你父亲上门提个亲吗?我听闻历代的探花郎,有许多都做了驸马呢,你若不抓紧点,可抢不过那些公主。”
张荣容撇撇嘴,脸却红了。
“哪有女孩子家上门提亲的道理啊!”
只可惜吕言辞那小子真是个榆木疙瘩。
听不懂张荣容的暗示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脸红结巴。
甚至面对我们时,连头都不敢抬。
我评价道:“只会读圣贤书的呆子一个。”
张荣容撑着下巴,嘻嘻笑道:“多好呀,这样才可爱呢。”
好吧。
你开心就好。
只可惜,她还没等来探花郎的提亲,就先等来了圣旨。
张荣容要和我一起进宫了。
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跑到太傅府上时,张荣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已经接受了一切。
她的脸上是已经干涸的泪痕,表情却异常平静。
她说:“这都是命数。”
我们进宫那日,与命官们下朝的马车擦肩而过。
我问她:“不再看一眼吗?”
恐怕此去一别,此生再难相见。
张荣容却摇了摇头,苦笑道:“吕言辞那个呆子,恐怕现在都不知道我喜欢他呢,徒增我的念想罢了。”
于是我也就没再劝她。
后来,我成了执掌凤印的皇后,她成了协理六宫的德妃。
万人之上,风光无限。
只是偶尔,在深夜之时,她也会悄悄问我:
“阿玉,你说若是当初他早些来提亲,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人总是爱幻想另一条未曾走过的路。
我怕她伤心,所以不敢回答。
于是德妃就会自言自语地接话道:
“算了,他都不喜欢我呢,又怎么会来娶我?”
我不敢说。
其实那日她未撩起的帘子,我撩了。
我分明看见,英俊秀气的探花郎坐在马上,回了头。
李远修夜宿凤仪殿之后,柔嫔足足七日没来见我。
第八日时,他难得来了兴致要翻牌子。
他平日里有个癖好,就是喜欢盲翻。
养心殿的小太监偷偷告诉我,说柔嫔买通了大太监,把那十块绿头牌都换成了自己的名字。
我一听,直拍大腿,心想这可不妙了!
难道是李远修来找我一事让她吃了醋,所以现在才急着争宠?
我好不容易才让李远修对她失去了兴趣,绝对不能前功尽弃啊。
我连忙翻身下床,一边往外跑,一边叮嘱小太监:
“你给李公公双倍的钱,让他把绿头牌换成其他人的。谁都行,就是不许有柔嫔的,快去!”
小太监来报时,我刚打算睡觉,所以身上还穿着睡衣。
可我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连忙坐上轿辇赶往了柔嫔住的棠月宫。
可是人到跟前,我却有些犹豫了。
我来得太过鲁莽,完全没想好理由。
而且我身为皇后,大半夜身着睡衣跑到人家宫门前,未免有些奇怪吧?
就在我踌躇不决的时候,宫门突然被推开,露出一条小缝。
一个提着灯笼的宫女走了出来,见到我后吓了一跳,连带着灯笼都掉落在地。
“皇……皇后娘娘。”
我无奈,得,这回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我被人请着进了寝宫。
柔嫔还未入睡,甚至连脸上的妆都未卸去。
我在心里暗自惋惜,这么漂亮的美人居然是在等李远修的召幸。
柔嫔坐在梳妆镜前,声音还是有些冷淡:
“皇后娘娘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呢?”
尴尬。
我终于感受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尴尬。
那种抓耳挠腮、浑身不自在、想要大喊却又喉头堵塞的尴尬。
过了半晌,我终于憋出一句:
“夜深了,我害怕,所以来找柔嫔陪本宫睡觉。”
同一个借口,我竟用了两次。
谁料柔嫔的脚步忽然一顿,她轻轻侧过身,目光从铜镜上移开,落在我身上。
“那娘娘为何不找德妃,不找其他妃嫔呢?”她的话语依旧带着几分生硬,但较之先前,已柔和许多。
我见状,心中暗喜,连忙趁势而上:“自然是因为柔嫔你最为出众,善解人意,容貌倾城,香气袭人,怀抱更是温柔如水……”
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柔嫔的心弦,她突然脸颊绯红,急声道:“好了,别说了!”
我得意地笑了。
若是李远修在此,我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瞧瞧,这才是哄人的高手!哪像他,那张嘴硬得如同铁石,一句甜言蜜语都不会说。这么多佳人在他后宫,真是可惜了。
柔嫔此刻已全无怒气,双颊微红,眼波流转,轻声问道:“娘娘说的,可是真心话?”
我思索片刻,觉得所言非虚,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柔嫔撇了撇嘴,话语中带着几分埋怨,语气里却满是女儿家的娇嗔:“既然臣妾如此好,那为何娘娘宁愿侍寝,也不愿来找臣妾呢?若非今日臣妾让小太监传了假消息,娘娘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来寻臣妾了?”
我猛地抬头。
十块绿头牌的消息,竟是假的?
柔嫔竟骗我,只为让我来找她?
可即便知道被骗,我竟也未生出一丝怒气,脸颊反而莫名地泛起了红晕。
我这是怎么了?
我结结巴巴地道:“那日皇上并未在凤仪殿留宿。”
闻言,柔嫔的眼睛突然一亮。
“娘娘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哎?”我还没说完,柔嫔已冲过来抱住了我。
女子发间的玉兰香萦绕鼻尖,仿佛混入了烈酒,令人头脑发晕。
她的手抚在我的腰间,愈发收紧。
亵衣本就轻薄,我只觉被她触碰过的肌肤都烫得如同火烧。
柔嫔牵着我的手走向床榻,娇笑道:“娘娘,臣妾伺候您歇息吧。”
我僵硬地躺下。
柔嫔却站在床榻前,不再动作。
她解开自己的外衣,露出莹润的肩头,脖颈与锁骨线条优美,如同精雕细琢的上等羊脂玉。
她的手在身后轻轻一勾,衣衫滑落。
胸膛随着呼吸起伏,寒夜微凉,连带着那片雪白也轻轻颤动。
她手上动作不停,一双楚楚动人的眸子却始终盯着我。
我莫名觉得喉头有些发紧。
柔嫔看着我,笑道:“娘娘,臣妾好看吗?”
我道:“好看……”
“那娘娘为何不看臣妾?”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又转过头去。
柔嫔已躺在我身侧。
她伸出一只手,揽住我,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我身上。
感受着那片柔软,我只觉全身都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
明明与其他妃嫔也一同睡过,但为何这次会觉得如此奇怪呢?
我刚想问柔嫔能否将手拿开,我总觉得热得不对劲。
可一转头,耳边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于是我只能睁着眼睛望着床帷。
一夜未眠。
那日过后,柔嫔愈发黏着我。
她时不时便借口夜宿在凤仪殿,还替我更衣梳头,包揽了所有本该王嬷嬷做的活计。
最重要的是,她与德妃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不再互相争执。
只是德妃偶尔会用复杂的目光打量我,最后自言自语道:“罢了,总比皇帝好。”
新一年的选秀过后,宫里又添了许多新人。
按照规矩,她们都要来凤仪殿请安。
年轻的女子挤满了屋子,与在宫中消磨了朝气的妃嫔截然不同。
这样的朝气总是令人心生欢喜。
我心生愉悦,便赐下了许多赏赐。
可我没想到,柔嫔竟会为此事生气。
我再次找到她时,是在御花园的鲤鱼池旁。
她一把一把地抛着鱼食。
只是力道之大,砸得水面都溅起了水花。
仿佛撒下去的不是鱼食,而是石子。
我从她背后走出,笑道:“柔嫔这是要砸死这些锦鲤吗?”
柔嫔身形一僵,却没有转头看我。
带着怨气的声音传来:“娘娘还来找臣妾作甚,不是已经有人服侍了吗?”
我有些不解:“什么?”
柔嫔猛地一转身,眼眶微红,仿佛一撇嘴就会有泪珠滚落。
“娘娘第一回见臣妾的时候说,臣妾是第一个受到赏赐之人,可如今,新进宫的妃嫔都受了赏,臣妾再也不是唯一了,娘娘若更喜欢她们,就不要来找臣妾了。”
说完,她又气鼓鼓地转了回去。
我一怔,随后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心下道,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柔嫔在我身边这么久了,哪是那些人可以比得过的呢。”
柔嫔闷闷道:“真的吗?”
我笑道:“真的呀。原来你是在为这个生气啊,真像我家中争风吃醋的妹妹呢。”
柔嫔露出错愕的表情,随后不可置信地问道:“妹妹?”
看到她的表情,我也收起了笑。
有什么不对吗?
柔嫔问:“在娘娘眼中,臣妾与家中姊妹无异吗?”
那一瞬间,我竟不知如何作答。
而我的脑海里,莫名地浮现出那晚,她纤细的腰身,和柔软的触感。
喉头再次发紧。
“好了,臣妾明白了。”柔嫔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抛下,惹得锦鲤争相游来。
她站起身就要走,我却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
“烦请娘娘放开臣妾。”
“不放。”
我本就是来哄她的,如今怎么不仅没哄好,反而更生气了呢?
“放开!……啊!”
我与她争执间,柔嫔的情绪十分激动,手上一用劲,想要甩开我,身子自然往后仰去。
谁知一时没站稳,眼看着就要跌落池中。
我睁大了双眼,想要捞住她。
却连衣袖都没能碰到。
“扑通”一声,柔嫔落入了水中。
她是一人坐在池边的,连个婢女都没带。
而我身边也只跟了一个王嬷嬷。
最要命的是,放风的王嬷嬷焦急走过来,道:“娘娘,皇上要来御花园了。”
我心下一惊。
皇帝身旁侍卫林立,若是被他们瞧见柔嫔落水的狼狈模样,柔嫔定会感到无比难堪。
此时,我已然全然忘却了当初接近柔嫔的初衷。
其实,若让李远修目睹柔嫔这般狼狈之态,定能大大削弱他对柔嫔的好感。
然而此刻,我的脑海中却只剩下对柔嫔的关切。
于是,我未加思索,径直跃入池中。
未入宫之前,我热衷于舞枪弄棒,也略懂一些水性。
救下柔嫔,于我而言,并非难事。
不过几招,我便带着柔嫔上了岸。
王嬷嬷吓得脸色惨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娘娘您这是……”
我将身上的外衣脱下,轻轻盖在柔嫔身上,随后摆了摆手道:“去把凤辇叫来,再拿几条干燥的巾帕。”
回到凤仪殿,我的衣衫已然干透。
柔嫔却因呛入过多池水,依旧昏迷不醒,身上还隐隐发着热。
太医诊断,柔嫔是因惊吓过度而引发高烧,外加染上了风寒。
太医说,烧退了,人自然就醒了。
我遣散了众人,独自照顾起柔嫔。
毕竟这事因我而起,我心中满是愧疚。
我亲自为她喂粥喂药,替她更换湿毛巾。
整整三天三夜,我都只是趴在床边,匆匆入睡。
第四日半夜,柔嫔终于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了。
只是她的话语依旧错乱,显然还未退烧。
“热……好热……”
我立马起身,想要朝殿外跑去。
“我去叫太医!”
可或许是因为坐得太久,双腿已然发麻。
我刚刚站起,便腿软跌倒在床榻上。
柔嫔却一把抓起我的手,往自己脸上摸去。
“好凉快……”
看着她满足的表情,我不敢乱动。
只能顺势躺好。
谁知她的手却愈发过分,抓着我的手往下滑,经过脖子、锁骨,又想往更深处伸去。
吓得我连忙抽回手。
柔嫔却直接贴了上来。
迷迷糊糊中,她抽走了我的腰带,却怎么也脱不下自己的衣衫。
她乱扯着自己的衣服,语气焦急,甚至带上了哭腔。
“热……我好热……”
我无奈,只能自己动手。
“罢了,就当是为了救人。而且都是女子,应当也无妨。”
或许吧。
红烛摇曳,忽明忽暗,窗外月影高悬。
照得床帷内人影交错,重重叠叠。
雪山上悄然飘落几朵红花。
玉兰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又过了几日,我爹进宫了。
我、我爹、我娘、王嬷嬷,围坐一圈,打起了久违的牌九。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皇上不想开战,让我劝劝您。”
我爹一边掷了个骰子,一边叹道:
“现在朝堂局势并不明朗,我不敢随便站队,战与不战,苦的都是百姓。”
我娘皱了皱眉:“我听左将军府的夫人说,边关兵民摩擦不断,匈奴愈发猖獗,他们驻守边关的军队,就等一声令下打过去了,皇上为何还不想开战呢?”
我开牌,一张天王一张杂九。
眼神往我爹那边瞟去,我爹立马警觉,飞快护住牌并且瞪了我一眼后,才慢悠悠道:
“战争,必然是劳民伤财的。倘若不战,匈奴便还是我朝的附属,年年进贡珍宝马匹。倘若开战,赢了还好,如若输了,就连进贡也没有了。”
我娘开出了一对双红头,比我大。
她叹息一声后道:“那也不能为了明面上的尊荣,把边关百姓的生死弃之不顾啊。”
我爹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
他是君臣教育培养出的典范,数十年来,也成为了它忠实的信徒。
在他的观念中,他无法对帝王做出的决议提出抗议。
可是李远修此次的怯懦与自私,也确实让他心生不满。
他不说话,只是开牌。
开出了一对天杠,全场最小。
于是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观察了一下我爹的表情,随后吐出了一句更为惊世骇俗的话:
“如果皇帝不是他就好了。”
“胡闹!”我爹一拍桌,猛地站起来。
他神色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保没有外人后,紧锁的眉头才稍微松了些。
他放低了声音,却仍带着震惊:
“你作为一国之后,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行了行了。”我娘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不也经常在家感慨先帝的励精图治吗,当我听不出来潜台词呢?”
被戳破后,我爹的表情显然有些尴尬。
但他还是对我叮嘱道:“这些话,你切莫在宫中与其他人言,知道吗?”
我摆摆手:“我还没那么多九族可以诛,放心吧。”
我爹叹息一声,一脸凝重。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当初辅佐先帝时的辉煌,还是在为我朝的未来担忧。
在一片心思各异的静默中,缩在一旁不敢开口的王嬷嬷终于动了。
她哆哆嗦嗦翻出两张地牌,又哆哆嗦嗦道:
“奴婢好像赢了?”
我、我爹、我娘:“……”
李远修来后宫的次数愈发稀少。
听闻是边关出了事。
匈奴直接闯入了城中,烧杀掠夺,无恶不作。
驻守边关的将领已经上书了好几封,请求开战。
可是皇帝却迟迟不肯下令。
有几个老臣在朝堂上当场质问,却惹来了李远修的勃然大怒。
甚至将几位六十多岁的三朝元老关进了大牢。
“昏君!”德妃在凤仪殿气得暴走。
我嘘声道:“你小声点。”
德妃气冲冲地问道:“难道你就不生气?”
我说:“生气也没有办法啊,你我一介女流,手中也没有兵权。”
说完这话,我突然愣住了。
我和德妃家中都从文,可如果柔嫔能……
我赶紧摇了摇头,把脑子里大逆不道的想法都甩了出去。
又过了几月,局势愈发紧张。
边关来报,那群匈奴已经破了三城,直奔京城而来。
李远修终于感到了害怕。
他下令让武将出兵,可是连破三城的匈奴们势头正盛,这些日子又搜罗了许多粮食物资。
哪有当初那么好对付。
一时间,中原军败下阵来。
听闻李远修勃然大怒,摔了许多东西。
还指着白发苍苍的老将骂道:
“没用的东西!朕每年花这么多俸禄养着你们,连个匈奴都打不过!”
众人嘴上虽不敢直言,但心底的怨气却如暗流涌动。
谁都清楚,皇帝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才不愿出兵抗敌。
如今错失先机,城池接连失守。
说到底,根源不就在他这儿吗?
只可惜,天子是不能犯错的,就算真有错,那也是底下臣子没能拼死进谏。
匈奴的攻势锐不可当,短时间内又连破两座城池。
眼看着就要逼近京城了。
这时,有人提议皇帝御驾亲征,以此鼓舞士气。
可这提议刚一出口,就被李远修一个茶盏砸过去,那人顿时头破血流。
“你是想看朕死吗!”
这话一出口,让无数人寒了心。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忆起了先帝。
当年,先帝亲自披挂上阵,杀得匈奴丢盔弃甲,狼狈逃出中原。
为大燕朝换来了数十年的太平盛世。
如今,匈奴兵临京城的耻辱,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即将扇在每个人的脸上。
而皇帝却为了自身的安危,将江山百姓弃之不顾。
怎能不让人心寒呢?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一个月后,中原军队溃败。
匈奴兵马直逼城下。
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李远修却突然下令,要在匈奴攻打的那天,自行打开东边的城门。
东门一开,匈奴的军队自然会蜂拥而至。
“他这是要自己从西门逃了啊!”德妃难以置信地说道。
一旦匈奴的大部分军队在东门集结,他便可以在御林军的掩护下逃离皇宫。
可如此一来,京城的百姓将毫无生路可言。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
我竟不知,如今的局势已经严峻到皇帝需要弃城而逃的地步。
更何况,历史上鲜少有皇帝会在此时临阵脱逃。
因为一旦逃走,等待他的,将是千古的骂名和万民的唾弃。
我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匈奴的攻势,居然如此迅猛……”
但仔细一想,自从李远修登基后,便疏于政务。
官员贪污腐败,军队粮饷不足,人心涣散。
大燕朝早已是外表光鲜,内里腐朽。
如今被匈奴轻轻一击,便要分崩离析。
“我要去阻止他。”我起身,语气平静却坚定。
德妃吓得脸色惨白,急忙拦住我。
“你疯了?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去劝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深吸一口气:“自寻死路又如何?”
我推开德妃拦住我的手,淡淡说道:
“阿容,我是一国之后,享受了这份尊荣,就要承担起这份督促天子、匡正社稷的重任。
“这天下百姓既然尊称我一声千岁,我就有责任保护他们安享百年太平。”
我欲走出殿外,德妃却突然跑上前来,再次握住我的手。
我以为她又要劝我,谁知她却坚定地说:“我陪你一起去。”
我笑了,说:“可这是死路一条。”
她握住我的手,紧了又紧。
“死路一条又如何?”
……
我与德妃摘去了所有的珠钗,素面朝天地来到养心殿。
本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是踏入宫门的那一刻,我们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眼前跪倒一片,不正是后宫的其他姐妹吗?
见到我们前来,无人感到惊讶。
不论是堂内还是殿外,都跪满了人。
我和德妃一路走过去,只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刚刚生完孩子还未出月子的沈昭仪。
生下李远修最为看重的五皇子、有望成为太后的淑妃。
平日里最为刁蛮任性的柳婕妤。
甚至还有那些皇子与公主,往日一刻也坐不住,如今却一脸认真地跪在母亲身边。
这一跪,或许他们就会成为皇位之争的出局者。
可是为了黎民百姓,不要这皇位又如何?
稚子尚且能舍弃,李远修却舍不下。
此刻,他正在发疯似的砸东西,气急败坏地指着众人道:
“你们都逼朕,都在逼朕!”
我冷静地走到最前面,与柔嫔同排而跪。
李远修看到我,怒气更盛了。
一个花瓶直接砸到我身边,顿时四分五裂,碎片划破我的皮肤,传来阵阵刺痛。
“皇后,连你也来逼朕!”
我朝他磕了个头,随后说道:“国家危难之际,倘若人人都退缩,那大燕朝怎么办?百姓怎么办?您是皇帝,我是皇后,你我尚且有一线生机,但黎民百姓与天下众生又该当如何?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啊!
“臣妾恳求皇上,替大燕朝的百姓想想,东门一开,整个京城将尸横遍野,生灵涂炭啊!”
我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磕头。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隐隐有血迹沾染,我却如同不知疼痛般继续着。
太监、侍女、侍卫都齐齐跪下。
连同妃嫔一起,他们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磕着头。
大殿中传出一道道沉闷的撞击声。
这声音很轻,轻到只需李远修的一声令下。
这声音也很重,关乎着全京城所有百姓的性命,震耳欲聋。
人群中隐约有啜泣声传出。
是几个年纪尚小的皇子与公主。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一人开口,求着父皇带自己逃离这水深火热的京城。
我说:“求皇上开恩。”
众人高呼:“求皇上开恩!”
李远修狼狈地跌坐在椅子上,咬着牙道:
“好啊,你们清高,为了黎民百姓将生死置之度外,朕居然不知后宫之内何时养了一帮圣人!
“朕再问一遍,有没有人愿意随朕南下避难!”
无人应答。
我终是忍无可忍,径直站起了身:“够了。”
李远修却像是吓了一跳,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想造反不是?”
我转过身,一步步往殿外走去。
听到这话,我回过头淡淡道:“如今反与不反,又有何区别?”
一个面对妃嫔与皇子的恳求仍然无动于衷、一心逃命的帝王,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李远修大概是觉得被驳了面子,在我身后气急败坏道:“你就不信朕诛了你的九族!”
“战事一起,丞相府一百三十二口人,必当身先士卒。倘若战争结束后,皇上还能找全臣妾九族的尸身,再定罪吧。”
我迈步跨出养心殿的门槛,身后却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一瞧,只见柔嫔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神色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畏惧之意。
紧接着,德妃、沈昭仪、淑妃、柳婕妤……
一个接一个,所有人都紧紧跟在我身后。
抬眼望去,偌大的养心殿里,竟只剩李远修孤零零一人。
他脸上满是愕然与沧桑,却仍不死心地扯着嗓子大喊:
[朕要取了你们的性命,取了你们的性命!]
柔嫔开口道:[皇后娘娘,我们愿追随您。]
[对,我们愿追随您!]
看着她们,我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容。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个道理李远修不懂,我却深知。
终于到了匈奴攻城的这一天。
我身披铠甲,毅然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天色刚刚蒙蒙亮,便有人来报,李远修终究还是逃走了。
他带着整个国库的金银财宝,在御林军的护卫下,从西门仓皇逃窜。
他毕竟还是皇帝,终究是拦不住的。
但既然拦不住,那就守住这座城吧。
东门缓缓打开,然而匈奴们并未如预料中那般攻进来。
为首的将领呼延莽,骑着一匹汗血宝马,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他看到我后,先是一皱眉头:[带头的怎么是个女子?这究竟是谁啊?]
旁边的人立刻凑近他耳边低语。
[将军,这是大燕朝丞相的嫡女,也是当今的皇后。]
听到这话,呼延莽突然放声大笑。
[这大燕朝是真没人了?连皇后都亲自出马了,怎么着,是想投怀送抱啊?也行,本将军倒要尝尝,这大燕朝的皇后……究竟是什么滋味,哈哈哈哈哈!]
我眼神冰冷,并未被他的挑衅激怒,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
[你不必在意我是谁背后的依靠。我叫宁玉,你最好牢记这个名字,因为今日,我定会取下你的首级。]
刚刚还嬉皮笑脸、满口混账话的呼延莽,突然笑不出来了,眼神凶狠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便驱马朝我冲来。
同一时刻,两边的军队都如潮水般向前涌去。
战争,在此刻爆发。
我所率领的,是骠骑将军手下的玄狼军。
这也是整个大燕朝最为精锐的部队,以一敌百,战无不胜。
只可惜,这不过是一支分支队伍,大部队因行程遥远,至今仍未能赶到。
听闻柔嫔出宫求虎符时,骠骑将军沉默了许久。
他是大燕朝的守护神,却一直被皇帝忌惮,困在京城之中。
他亲手培养起来的队伍,也被发配到边关,只能眼睁睁看着匈奴进犯,却无法还手。
他心里怎能不怨恨呢?
可他跟我爹一样,被君臣观念束缚了几十年,无法接受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成为叛军。
但最终,他还是交出了虎符。
只因柔嫔说:[有百姓才有君主。]
不只是柔嫔,后宫中所有出身武将府的妃嫔,都向家中求来了虎符。
只可惜她们的父亲也如同骠骑将军一般,不肯出面迎战。
我明白,能让他们做出让步已实属不易。
这已经是这群老臣为了天下苍生所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了。
所有零散的队伍整合在一起,才有了今日的这支叛军。
只可惜,或许是因为磨合不够,又或许是因为人数远远少于匈奴,我方的军队已渐渐显露出败退之势。
一支长箭从背后向我射来时,我刚斩杀了一个匈奴。
等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躲避。
我静静地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自打我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
然而,预想中的痛楚却迟迟没有到来。
刹那间,我听见[叮]的一声。
我睁开眼,只见一把粗糙、破旧的长矛打落了那支箭。
是我的错觉吗?为何身后会传来千军万马的声音?
我回过头一看,只见成千上万的百姓,手持自制的弓、剑、盾牌,从东门中冲了出来。
他们没有坚硬的铠甲护身,只是穿着粗布烂衫。
但脸上的神情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他们怎么……]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战争打响,百姓不是应该四处逃窜、寻找藏身之处吗?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乡亲们!皇后娘娘舍命保护我们这些平民,我们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护住她,你们说对不对!]
回答的声音震耳欲聋——[对!!!]
我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谁溅上的血迹,眼眶不禁泛红。
李远修,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想要牺牲掉的百姓。
只要对他们付出一点好,他们就愿意用生命来回报的黎民百姓。
百姓的出现,极大地鼓舞了军队的士气。
一时间,局势竟被扭转,匈奴被赶出了城门。
呼延莽气得咬牙切齿,骂道:[哪里来的一群野人!]
他转头对副将道:[把人带上来。]
听到这话,我心下暗叫不好。
果然,当他们把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五花大绑地抬上来时,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是……德妃。
[宁玉,这人你可认识吧?]呼延莽笑得得意。
[她可是为了帮你出城找援军,才被我们生擒的。]
我问道:[你想怎样?]
呼延莽道:[你把皇位交出来,我保证不杀你的百姓,还保你和她一生荣华富贵,如何?]
我沉默了。
见我不说话,呼延莽伸手拔掉德妃嘴里的布,笑道:[来,说两句吧。]
谁知德妃立刻声嘶力竭地喊道:[别答应他,阿玉,杀了我!你杀了我!]
她喊得太用力,头上的珠钗掉落在地,碎成了一片。
呼延莽的脸色一沉,又把布给堵上了。
他把刀架在德妃的脖子上,说:
[来,选吧。我可要提醒你,李家的江山与你并无多大干系,你拼命守住也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倒是这位,我听说可是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死了,难道不可惜吗?]
德妃拼命摇着头,泪珠滑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我握紧了刀柄,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一刻,我确实想过救下德妃。
可是……呼延莽真的会放过这群百姓吗?
答案或许是否定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跟呼延莽继续谈条件。
却只见德妃的身形动了动。
她紧闭双眼,猛地向前撞去。
锋利的刀刃猛地划过她的脖颈,鲜血如泉涌般飞溅而出,瞬间将那片天空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呼延莽瞬间惊呆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后毫不在情地将那人狠狠推倒在地。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策马狂奔逃离。
就在同一瞬间,一支凌厉的长箭划破长空,如闪电般精准地射入了他的胸膛。
援军,终于赶到了。
然而,此刻的我却已无暇顾及这些,我迅速翻身下马,紧紧抱住了德妃那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她的脖颈处,鲜血仍在汩汩流淌,而她的身体却已开始变得冰冷。
“阿容,你醒醒啊……阿容!!”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可她那紧闭的双眼却再也没有睁开。
我心中充满了绝望,想要抱着她去找太医,却发现自己双手颤抖得厉害,怎么也抱不起她。
“女儿!”一道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地转过头,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援军队伍打头阵的,不正是我的父亲吗?
还有骠骑将军、如答应的父亲、柳婕妤的父亲……
所有那些原本不愿参战的武将们,此刻都齐聚一堂。
他们身披坚硬的铠甲,满头华发却显得格外精神。
长枪在他们手中挥舞,仿佛让人看到了他们当年的英勇与豪迈。
在我愣神的瞬间,我父亲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
我喃喃自语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这一辈子都是个读书人,连剑都没怎么握过。
如今却身着盔甲,手握长枪,动作还有些生疏和别扭。
父亲微笑着说道:“孩子胸怀大义,为了天下苍生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我们这群老顽固又怎么能坐得住呢?”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温柔地说道:“玉儿,你受苦了。”
我鼻子一酸,终于无法抑制地大哭起来。
“爹,阿容死了,她死了!她为了不连累我,选择了自戕!”
有了老将们的加入,我终于可以带着阿容回城接受治疗。
然而,三名御医轮流诊断后,却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阿容,真的离我而去了。
看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我崩溃地大哭起来。
这时,从门外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个人。
他的动作匆忙而狼狈,显然是急切赶来。
他看到我在哭泣,愣住了。
是吕辞言。
我听说,这群援军就是他引路带来的。
他呆呆地问道:“我来晚了,对吗?”
我没有说话,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走得很慢,很小心。
仿佛每迈出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和决心。
终于,他走到了床前。
看到阿容的面孔后,他顿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腿软得跌坐在地。
我听见吕辞言喃喃自语道:“总是晚一步,总是晚一步……或许我本就生性迟钝,所以总是错过命中所有珍贵之物。”
城外突然响起一阵爆鸣声。
我迅速抢身出门,忍着剧痛提起长枪上马,奔到了城门外。
然而,早已不见匈奴的身影。
骠骑将军提着呼延莽的头颅,狠狠地往地上一扔。
随后厉声喝道:“众将士听令,上马随我追赶匈奴,赶尽杀绝!”
尘土飞扬,马鸣声不断。
刹那间,战场上只剩下没有马匹的百姓。
“我们赢了?”人群中,不知道谁传来这么微弱的一声。
而后,声音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到后来的惊喜振奋。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不知道是谁先放下了武器。
紧接着,拥抱、流泪、高声呐喊。
倘若不是为了守护这片国土和家人,谁又愿意拿起武器,以命相搏呢?
在一片欢呼声中,我看到有年近古稀的老者,有十来岁的孩童,有残疾的,有失明的。
他们都没有选择退缩,而是毅然决然地拿起武器,直面这场残酷的战争。
又不知是谁先跪倒在地。
所有人心照不宣,喊出的都是同一句话——
“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爹站在我身旁,眼眶微微泛红。
他说:“玉儿,他们认可你。”
战争终于结束了。
骠骑将军带着玄狼军一路北上,将所有逃窜的匈奴通通斩尽杀绝。
连带着他们的大本营也被付之一炬。
匈奴痛失所有猛将,近十年间恐怕都难以恢复元气。
李远修早在出西门的那一刻,就被埋伏的匈奴生擒。
他开东门引贼人的消息,不仅宫里人知道,也传到了匈奴耳中。
他们本打算以他作为威胁。
但在呼延莽死亡的噩耗传出时,他们一时愤怒便杀了他。
最后,李远修横尸荒野,连尸首都没能找到。
堂堂一个帝王,居然落到如此地步,也不知道该叹息还是该痛恨了。
回宫后,我召集了所有妃嫔。
如今皇帝已死,若想离开皇宫,可自行离开,另作婚嫁。
若是仍想留在宫中的,也维持原来的地位,此生衣食无忧。
柔嫔问道:“那以后呢?”
我想了想,说道:“如今皇子们尚且年幼,就暂且由我垂帘听政,处理国事。”
原本对于这个决定,我也很犹豫。
生怕朝中百官会有异议。
谁承想,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的。
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抑或百姓,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爹甚至摸着下巴喜滋滋地说道:“我效忠朝廷这么多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女儿要当女帝了。”
我无奈纠正道:“不是女帝,是摄政王。”
虽然,这也没多大差别。
再也没有人叫我“皇后娘娘”了,我拥有了不依附于其他任何人的身份。
不再是谁的女儿,抑或谁的妻。
柔嫔满目含情,说道:“臣妾问的不是这个。”
我挠了挠头:“如今已经没有皇帝了,你也不必再称‘臣妾’了。”
她说:“要的。”
她牵住我的手,晃了晃,说道:“臣妾问的是我与你的以后。”
啊?
我回过头,看到了我父亲与骠骑将军脸上复杂的神情。
六目相对,我攥紧了袖子,不知如何解释。
谁知还没等我开口,他俩就默契地转过身去,仿佛没看到这一幕似的。
“常大人,你会打牌九吗?”
“会一点。”
“那太好了,喊上你我的夫人,打一局吧。”
“行。”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离开了我的视线。
这,就抛下我了?
我目瞪口呆。
这边,柔嫔笑道:“今晚臣妾能与你一起吃饭吗?”
我说:“行吧。”
[【她微微仰起脸,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娇嗔:“那……臣妾今晚可否与陛下同榻而眠?臣妾担心陛下独处会心生惶恐呢。”】
我本想直言自己并无半分惧意,可当目光触到柔嫔那双盈满期待、仿佛盛着璀璨星光的眼眸时,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硬着头皮应道:“行……行吧。”
【得到应允,柔嫔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旋即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那……臣妾往后日日都能与陛下共眠吗?”】
我下意识地便要脱口而出“行”,话刚出口一半,才猛地回过神来,惊觉自己似乎答应得太快,于是赶忙“哎”了一声,想要收住话头。
柔嫔却像是怕我反悔似的,急切地抢着说道:“陛下已然应下,可不能出尔反尔呀!”
我细细思量了一番,心想不过是一同就寝罢了,倒也无妨。
毕竟,若是不答应,这娇滴滴的人儿怕是要委屈得落下泪来,到时候可就难哄了。
柔嫔轻轻挽起我的手臂,拉着我一同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夕阳正缓缓西沉,将天边染成了绚烂的橙红色,仿佛一幅绝美的画卷在我们身后徐徐展开,为这温馨的时刻落下了一层柔和的帷幕。
一切都显得那般静谧而美好,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驻。
此后的数十年间,天下始终保持着太平祥和之态,百姓安居乐业,世间一片繁荣景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