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再忆峰山口

发布时间:2025-10-01 08:00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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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正是登高望远的好时机。前段时间,因事去怀柔桥梓,过了石厂,见北侧群山连绵起伏,山脚松柏林立。这里有一座峰山,旧时,在其山脚下,有一处山口,名曰峰山口。清代,它是皇帝从京城通往热河的必经山口。时过境迁,如今峰山还在,峰山口已经成为怀柔水库的一个泄洪口。峰山口沉淀了许多动人的故事以及无数的诗篇。

俯瞰峰山口一带。画面左侧最高的山峰即为峰山,峰山口如今已成怀柔水库泄洪口。 袁维忠 摄

清代御道的第一处山口

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怀柔不过是京北的边陲小县,人口少,经济不发达,道路交通也极不方便。那时候,出入怀柔,主要有两条大道,除了走南门至牛栏山外,还有西行的一条路,称为“迢递怀柔路”,过峰山口走桥梓至昌平再至京城。这两条道是出入怀柔的必经之路,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官道”。

“官道”是由明代的“驿道”和清代的“御道”逐渐形成的。明代修建的“京古驿道”由京师通往古北口,是内地与东北贡输互市的通道之一,也是保卫京师的防御路线。这段道路还是由京城通往大宁都司(今内蒙古自治区宁城)的主要通道,商旅往来也多走此路。由于这条驿道南自京师,东北通古北口外,从而形成了当时怀柔县内的主干道。在这条驿道上,怀柔设有怀柔驿、年丰铺,用于车马行人休息补给。

“京承御道”也称“京热御道”,因承德是热河省首府。这条御道是清代在明“京古驿道”基础上修建的由京师经怀柔至承德避暑山庄的御道。清康熙皇帝为了加强同北方的联系,并便于狩猎,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在承德修建了避暑山庄,遂将驿道扩建成御道。避暑山庄建成后,热河便成为清朝的第二个政治中心,皇帝多于夏季在此“坐朝理政”,接见蒙古部落首领、外国使臣等。

清康熙《怀柔县志》记载:“起峰山口昌平州交界,五里至南富乐,五里至王化庄,五里至房家庄,五里至驸马庄,五里至梨园庄,密云县交界。共二十五里,今奉部核定二十三里。先是每年圣驾往热河避暑,出东直门,由孙侯河、山峡店、牛栏山,经怀柔之罗山店入密云界。康熙四十六年,奉旨以东直门一带道路,夏月泥泞难行,另择高燥之地,自西直门外畅春园起……至峰山口入怀柔县界。”这段记载告诉人们,“京承御道”分为东道、西道,改走西道的原因是起自东直门的东道,“夏月雨水泥泞难行,另择高燥之地”。

孙侯河即今孙河。史籍记载,康熙时期多走东道,而乾隆、嘉庆时期多走西道,从而避免了东线的泥泞难行。于是,昌平县进入怀柔县的交界点——峰山口便成了皇家御道上的重要节点,是出京城由平原进入山区的第一座山口。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在怀柔县城南门外修建行宫一处,为皇帝往回驻跸。

想象一下,当年,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身着华服,前呼后拥,沿着御道缓缓前行,途经峰山口时,巍峨的山峦、葱郁的林木以及潺潺的流水,想必也让他们为之侧目。

士人赋诗描其秀雅

峰山口在峰山脚下,东侧与石塘山相接。康熙《怀柔县志》载:“峰山在县西南五里,三峰高耸,上有真武庙,山属昌平,东趾为怀柔界。”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峰山虽为燕山余脉,但处在平原与山区过渡的浅山地带,其秀雅之姿并不输于附近的名山。特别是乾隆皇帝和众多文人墨客留下的诗作,更为峰山口增添了浓厚的文化底蕴。

乾隆在进入峰山口时写下了《峰山口》一诗,诗中有“一径平开白,两山夹辅青。毋宁少蕴藉,后叠翠为屏。峰山亦小岭,始登心为畅。塞上最高峰,行据双眸放”之句,描写出了峰山口的险隘以及群山叠翠的景色,还抒发了“峰山亦小岭,始登心为畅”的情怀。一位皇帝专门为御道上的峰山口写下一首诗,这在当时并不多见。

登上峰山口,眼前就是两水交汇的钓鱼台,“钓台秋月”曾被誉为明代怀柔八景之一。《温阳纪略》记载:“县西有钓鱼台,山水殊胜,涧流至此,阔丈余,横板桥以渡。东南一望,渚烟村树,仿佛江乡。”

清康熙年间怀柔知县吴景果,被峰山口的壮丽景色所打动。他挥笔泼墨,以诗抒情,将峰山口的雄浑与秀丽融入诗句之中:“极目高台烟水秋,临溪巨石好垂钩。奔淙远自千山落,朝鲤平添七渡流。吏隐不妨侪钓叟,官闲长得伴沙鸥。无端触发江湖梦,万顷沧波一叶舟。”诗中的“朝鲤河”就是今天的怀沙河;“七渡流”就是怀九河。诗中“奔淙远自千山落”,形象地点出了峰山口一带山高水长的景色。

或许吴知县就站在山口,望着连绵的山脉,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联想到治下百姓的生活,心中涌起无限感慨。他的诗作,犹如一面镜子,映照出当时峰山口的自然风光,也让后人得以一窥那个时代的社会风貌。

江南才子潘其灿,同样钟情于峰山口的山水人文。他以细腻的笔触、灵动的文字,为峰山口描绘出一幅幅生动的画卷。他在《九日同万长登峰山顶》中写道:“温阳三面山盘纡,峰山近峙城西隅。三峰簇立何窈窕,遥看翠色青芙蕖。并塞百里望指掌,形势了了如探符。长城蜿蜒一线绕,连峰合沓万马趋。”在他的诗里,峰山口不再是冰冷的地理名词,而是充满生机与情感的存在。三峰簇立,翠色青青,遥望远山,长城蜿蜒,连峰合沓,漫山遍野的野花竞相绽放,他诗兴大发,用美妙的诗句将这美好的瞬间定格。

清代诗人刘震登临峰山时恰巧是冬天,但也并不妨碍其诗情迸发,留下《登峰山顶四首》,其中有:“两袖天风白昼寒,置身今在朔云端。昨朝乔子村前过,却望青冥十八盘。”还有:“下方官道孰垂鞭,仰面看云夕照前。相顾诗成不相识,一声钟起万山烟。”这些诗,既有写景,更有抒情,写出了树木苍然,村舍朦胧的萧瑟之美。

清末怀柔本土诗人刘庆堂创作颇丰,为怀柔的山水写过很多诗,其中不乏与峰山口相关的诗作。他设馆教书时,常过峰山口到顺义、昌平、通州联系生徒考务,闲暇之余,写下《春日》《春日河岸》等诗作,赞美这一带家乡美景,抒发愉悦陶醉之情,有“遥望春光眼欲迷,千红万紫绿盈溪”“遥听牧童村树外,横眠牛背唱山歌”等。《赴台上道中》有“冬至微阳大地回,果然暖风等春归。骑驴岭上穿松径,绝胜访寻栈树梅”之句。这首诗直接写自口头村南行峰山口所见,在轻松愉悦的情绪中记录下暖日初冬的情境。

这些诗作,不仅是文学的瑰宝,更是峰山口人文历史的珍贵记录,让后人在诵读中,能够穿越时空,与古人一同感受峰山口的文化魅力。

勉力维护御道要冲

清室北巡御道改由峰山口进入怀柔后,原来的峰山口道路狭窄,仅为小径通过,于是便组织民夫开凿成一丈多宽可通车骑的大路,填垫平坦,以通车骑,峰山口遂为辇路要冲。每年的四月和九月,工部要派出官员为御道督修道路,不限人数,不限时间,修好为止,工料加在一起需要大量的费用。

后来工部为此作了规定,当时的知县吴景果也对此做了详细的记述。他在康熙《怀柔县志》中写道:“每一里用夫五名,每名工价银六分,每一次用夫五日,共五百七十五名。”垫道泼水,使用水车也作了规定:“五里用水车一辆,每辆日给工价银三钱,每一次用车二日,共车九辆。”

吴景果在任知县时全力维护这条御道要冲:遇到大雨时,要为道路刮泥放水;遇到大风天,要为道路泼水,用工、水车都要加倍。吴知县惟恐工作有误,除工部规定之外,还自备人力五六百人,水车四五十辆备用。

此外,辖区内的五座桥,每年都要检修。河水每年宽窄无定,水宽时则多备木料。怀柔无木厂,要从密云、顺义购买。遇到大雨水发,还要撤桥改用摆渡,就连皇差从这里经过,也要赶紧搭桥伺候。

有时暴雨突来,木桥也得经受被冲垮之患。吴知县在任九年,木桥就有五次被大水“冲漂”,顷刻便无踪影。木桥冲走之后,还要重建,而木料几乎是自己预备。此外,吴知县还在峰山口至梨园庄的御道上,每五里设茶棚一座,四月备冰梅汤,九月设姜茶汤。在怀河和雁栖河每年夏季拆桥后设立渡船,每处有水手20人,供行人往返乘渡。

除了峰山口,还有其他地方也要尽心维护。民间曾有“好过峰山口,难过东大桥”之说。东大桥位于怀柔城东王化村一带,每到雨季,河水暴涨,刚搭好的桥就被大水冲垮,木料散漂而下,皇帝出行常因水受阻。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七月,乾隆帝出行热河由南石槽东行,经桥梓、峰山口过怀柔西大桥,驻跸怀柔行宫。傍晚差人回奏说,东大桥不甚坚整,白河盛涨,水势很难回落,牵舟或架桥,均不可行。乾隆皇帝于是便在怀柔县城转悠,遂有了为商业街十字路口北侧杂货店题写“兴隆号”的传说。因受水阻,皇帝一行只好在怀柔行宫逗留了几日。

世事变迁,峰山口这个清代御道的重要节点,如今成为怀柔水库的坚固屏障和泄水闸口。这个承载着历史记忆与人文情怀的山口,见证了时代的更迭,也经历了自身的蜕变。